晴空之上,一道白光如流星划过,光华隐没之处,蒸腾喷涌的白云如一湾碧波。白云敛没,现出一艘乳白色的小舟,漂浮在云中荡漾。小舟上立着二人,脚踏浮空飘然而下。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须发斑白,身着一件古铜色的长衫,背着手弓着腰,神情老迈,若不是从天而降,几乎与普通的乡下老儿无甚区别。而他身后的一个青年男子却容光灼灼,器宇轩昂。
青年头戴朝天冠,脚踏步云履,身穿一件湛蓝长袍,眉目间满是飒爽英气,长袖随风舞动,翩若神仙。飘然从天而降,更是惊艳绝伦,光芒之盛,一如他背后流光溢彩的仙剑。
二人一现身,顿时让本已奇峰迭起的局势更加梦幻起来。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猛掐自己的大腿,其中就有阿原。
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焰,仿佛一下子从不可一世的神通,沦为迎接仙人降临的焰火。片刻前还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松风道人见了从天而降的二人,霎时间如坠冰窖。剑尖上的烈焰只是被一阵微风袭过,就再也凝聚不起来,甚至浑身真气也随之崩溃。
松风道人面如土色,连忙上前躬身道:“见、见过两位上仙……”
“尔乃何方野修,竟敢在此卖弄伎俩?在中土神州妄动道法乃是大忌,你师父连这个都没告诉过你么?”青年扬着下巴,看都没正眼看松风道人一眼,语气更是高高在上,老气横秋。
松风道人只觉一阵威压扑面而来,本能地浑身一阵乱颤,更不敢有半点火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谢罪道:“在、在下无门无派,只是自行修炼,一点微末伎俩,不敢妄称道法,更不知道还有这些规矩,还望上仙恕罪。”
“你这等野修,最是麻烦。罢了,念你无知,便留你一条性命。罚你废去根基,终生不得再修炼道法……”
面对磕头如捣蒜的松风道人,青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一位凡人只能膜拜仰望的修仙者判了死刑。只见他右手指尖轻动,亮起一道光华,似是凌空写字。那淡淡的神情,仿佛只是在一本破烂账目上提笔随意涂抹几下,可伏在地上的松风道人却大吼一声,身子凌空跃起,箭一般向后飞去。
松风道人身法虽快,可青年只是轻蔑地一笑,凭空画符的右手一握,一张。一道电光闪过,正中松风道人的背心。只听松风道人惨叫一声,从空中重重摔落在露台边上,便一动不动了。
“哼,自寻死路。”青年像拍苍蝇一样结果了一个修仙者,目光睥睨四顾,看得周围千百人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他向老者一躬身,问道:“四叔,这些俗人,要不要赶走?”
老者皱了皱眉,缓缓道:“在凡间历练一年,你反倒越发毛躁了。”
青年脸上的傲色这才收敛几分,躬身答道:“四叔您有所不知,如今在这中土神州,像这等散修野道越来越多。会两手下等把式,就敢妄称真人上人,干的都是不入流的龌龊事。世间愚民还把他们和我们混为一谈,若不除之后快,没的污了海外仙家的名头。”
老者又皱了皱眉,似是不愿再多说什么,背着手转而望向甬道内,目光最终落在楚涵玉身上。
“罪人杨怀,携小女楚涵玉,拜见仙长。玉儿,还不过来见过长辈?”
威震一方的一代奇人杨怀,也浑身颤抖地拉着女儿的手,跪倒在从天而降的仙人面前。他们父女一跪,庄丁们自然也跟着跪下,甬道内还站立的,只剩下冷漠的少年和魂飞天外的阿原。
“长辈”二字一出,惊呆了无数人,唯有阿原瞬间恍然大悟——这从天而降的二人,竟是杨怀书信中提到的仙人之后——东海修仙世家楚家之人。
东海修仙世家,在上古典籍中有所记载,乃是一些得道仙人的后裔,居于茫茫东海的孤岛之上,行事介于辟离凡尘的地仙和混迹于人世的散仙之间。在仙妖遍地的上古之世,本来只是默默无名。可上古之世崩坏之后,仙山海外反而成了仙宗道法唯一的传承之所。千万年来,这些仙人后裔依然行踪渺然,不问世事,可他们的大知大能,却被世人广为传诵,几乎与真仙等同。
如今中土神州虽然道法再兴,但与海外世家相比,在传承上仍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至于松风道人这种无门无派的野修,就更如土鸡瓦狗一般了。
阿原对海外修仙世家的了解,一小半来源于古书典籍,一小半来源于市井传说,大部分空白之处,则用无穷无尽的想象填满。在他心目中,修仙世家子弟都居住在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之上,一出生便继承通天法力,每每在茫茫大海之上和山一样巨大的海兽斗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海外修仙世家最重视血脉传承。这从杨怀的书信中也得到了佐证,他一生之波折,皆因仙族血脉。如今,仙人世家降临在眼前。楚涵玉,乃至一众人的性命,就都维系在“血脉”之上了。
只听老者悠扬的声音响起:“她叫什么我不管,但姓不姓楚,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老者弓着背,默默前行了一步。只一步,就到了杨怀等人身前。
“杨怀,你倒也够胆量,有本事,竟能找上我们楚家。你的滔天大罪暂且不论,我只问你,那封书信中所说的,到底有几分是真?”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不敢欺瞒仙长,小女经过多年净血洗髓,确是纯正的楚家血脉。”此刻的杨怀,恭敬得像是个跑腿的小厮一样,本来全无血色的脸涨得通红,连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老者不再多言,抬手抚在跪立一旁的楚涵玉额上。一片青紫色的光芒笼罩在楚涵玉头上,楚涵玉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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