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陈桥驿中。
从汴京城来的传骑冲入军营的时候,大宋御营左军麾下虎翼军统领赵子昂已经整束全军,在营中列阵待命。作为距离汴京最近的一支成建制兵马,作为大宋宗室除赵璎珞外唯一一名手中统军的军将,他当然明白自己注定是无法从这场政治漩涡之中脱身。
——从他踏入那个瓦肆,见到道君皇帝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自己已然被拉拖下水,注定要在自己的血脉同自己的理想间做一个选择!
那传骑显然不是军中人物,不过是个家仆打扮,身后还跟着两名护院,他们被自己亲卫直接带到面前,当先那家仆打扮的人物,见到他也不行礼,直接呈给他一份密信,急切言道:“赵统领!顾渊谋反欲自立为帝,被麾下刺死!赵构也已还政太上……只是如今汴京城中,顾渊余党还在困兽犹斗,禁军姚友仲首鼠两端,秦相命虎翼军火速入城,卫护官家!秦相言,只要赵帅能扑灭此乱,当为再造我宋室江山第一功……”
他说得极快,可后面还讲了些什么封官许诺,赵子昂却已经听不到了。
这位年轻的赵宋宗室,只觉那消息如雷鸣般在自己脑中炸开——他回首四顾,只见自己军中一众参政、参议,同自己一样也是一脸的震惊。
“顾侯……怎么就这样死了?”
他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地重复一声。
建炎年间,那么多场苦战!虎牢关到汴京城的前仆后继,那个人带着这些汉家儿郎,付出如此多的牺牲,这大宋江山方才被挽回得有那么点样子!
他还没有兑现当年许下的诺言,还没有带着自己麾下儿郎马踏贺兰、犁庭扫穴,怎么就这样轻飘飘、甚至是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一场暴雨里?
今日之前,赵子昂根本没想过那些酸腐文臣能够得手,即便再加上个道君皇帝,也不会有半点成功可能。可如今,消息已送至他的面前,无论真假,都需他速做决断,而且正陷入疯狂与混乱漩涡的汴京,怕是也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查实这些事了!
传信的家仆眼见他的犹豫,又自开口:“……秦相知赵统领敬重顾渊!可也有一言让小人带与赵帅……”
赵子昂这才缓过神来,瞥了他一眼,简短说道:“讲!”
“秦相言——顾渊已死,是非功过,当由后人评说!而赵宋天家却还有大业未成、还有这天下山河要守。赵统领为赵宋宗室,继承了艺祖皇帝的勇毅,无可推脱,当为卫护天家帝室之人,来日领兵,收复旧山河,也还需指望着统领!”
“知道了……”赵子昂握着刀,指节因为用力已变得发白,可最后却还是化作一声苦笑。。。
他在大雨中转身,望向自己从京西一手带出来的弟兄。
雨幕之下,这些不过是普通阵上厮杀之士的兄弟袍泽也皆默然,只等待他的决定。
沉默片刻,这位宗室亲将终于拔刀出鞘,简短地下令:“分队开拔——入城!”
……
可无论赵璎珞亦或是赵子昂都不知道的是,在这场风暴的正中心,顾渊已经若无其事地推开一众亲卫,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甲上固然是嵌着一根短矢,可看他却半点没有负创的样子。
如今站在“虎穴”院落中,带着森冷笑意,环顾周围诸将。
“侯爷……”虞允文见此情势,也已是目瞪口呆,他是在极近距离看着顾渊中箭倒下,腥红的血水几乎立即便淌在雨中,让他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