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瞧瞧;小侄儿多机灵!”贾玫坐在床边;瞅着小被子包着的粉嫩娃娃,不由得好奇地伸手,碰了碰他嫩嫩的脸颊。
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琵琶襟弹花暗纹的薄袄子;带着抹额,王熙凤脸色仍旧显得有些苍白;但是眉眼间却满是神采;她抿着唇角笑了笑,温柔慈蔼的目光落在自己拼着命生下的儿子身上,抬手掖了掖被角:“总归不枉我挣着一条命!你大哥哥呢?”
贾玫浅浅地笑着,动手将平儿递过来的温热巾帕接过来;给王熙凤擦擦脸:“今日可是咱们哥儿满月席,虽说因着在姑母大功服内;可父亲说了,这满月宴小办也不能大意!这不,大哥哥不放心,亲自跑厨房去瞧瞧了——”
王熙凤心中很是甜蜜。
自打去年长房一脉从荣国府搬了出来,邢夫人管家,王熙凤见识了她的手段,便没有了往日里的自视才计精明,对着贾琏也恭顺许多;小夫妻二人这几年无子,贾琏已经二十来岁,心中若是不急,那是假的。见王熙凤的态度变化,贾琏喜不自胜,小夫妻俩更是亲密黏糊起来。
在产房里痛了整整一天后,这个被取名为贾节的哥儿终于呱呱落地,或许真的是胎里补得好,足足有八斤的大胖小子,胳膊腿儿都带劲儿,只是王熙凤却被这一遭给伤了身子、
“嫂子再歇会儿吧!”贾玫瞧着王熙凤眼底满满的柔情,捂着嘴偷笑道:“大夫说了,您还得等个三五天才能出门走动呢!可不能招了邪风!”
贾赦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看着自己的儿子兴奋的模样,不由得又是气又是笑,开口训斥道:“看你这样子,哪里有大家公子的气度?慌慌张张的,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
说着,便见旁边的邢夫人斜了他一眼:“这可是咱们这一脉的嫡长孙,哪里能和其他的事情相提并论?琏儿这孩子平日里办事也稳重得很,初为人父,激动些也是正常的嘛!”转向贾琏:“琏儿,去你媳妇那儿看看她,叫迎春往花厅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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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殿下找您去呢!”
一身月白色滚蓝边儿衣裳,梳着流苏髻,发上装饰着简单的银簪和米色珍珠,林黛玉坐在窗子前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书册,听见雪雁的话,微微蹙起眉头:“雪雁,姑姑可说了是什么事情么?”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林黛玉心中很是疑惑,姑姑极少会在自己读书的时候找自己,莫非是——她的脸色一白,之前听姑姑提起父亲卧病在床,难道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脚步略有些焦急地往林清微的正房而去,听见屋子里传来林清微和绿言的笑语,林黛玉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姑姑,这些是什么?”掀起帘子,转过屏风,林黛玉疑惑地看着眼前桌子上用青绸子裹起来的一个个黑木匣子。
林清微正看着手中的礼单,闻言,抬头招招手笑道:“恰好玉儿来了,到姑姑身边来瞧瞧这份单子!”林黛玉虽说已经明白世事繁杂,但是或许真的算是因为受清流书香代代熏陶,对着经营应酬之事始终都有一些暗藏的抵触,虽然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林清微这个地位尊贵的长公主甚少出去与那些贵夫人们应酬交际,礼尚往来也少,因此,能有这么一次亲自教导她人情世故的机会可不容易。
“这是?”林黛玉好奇地看着林清微塞过来的礼单:“粉青梅花纹联珠瓶一对,金丝白纹雨花锦十匹,蝉翼纱十匹,娟影缎十匹,长命锁一对,环形玉璧一对,百福银镯子两对,另加上普华寺进了香的项圈——”
瞅着林黛玉略显得迷茫的神色,林清微将礼单重新拿过来,在上面又添上几笔后,指着让林黛玉坐下,笑道:“玉儿还不知道吧!你大舅舅家表哥,上个月添了个儿子,这是那一房的嫡长孙!虽说因着为你母亲大功服丧不能操办,但是自己府中满月还是过的!”
原来是这样!林黛玉一下子想起来之前重阳节时,在花厅瞧见的那位略显得圆润的琏大嫂子。因着贾赦早在去年二月后便搬府另住,对林黛玉这个外甥女态度很是关怀,所以林黛玉对贾赦大房的映像很好。
歪着脑袋想了想,林黛玉问道:“那玉儿是不是也该添些东西进去呢?”
“虽说守丧,可亲戚走动还是要有的!”林清微将林黛玉拦在怀中,叹了口气:“咱们林家人口单薄,当初经历了前朝乱世,不知多少族人流落散佚,如今,还记在族谱上的不过就咱们这一支了!”
想起今年年初从姑苏离开之时,看着母亲出殡时,父亲惆怅的神色,林黛玉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清微继续道:“虽说对贾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很是齿冷,你那二舅舅、二舅母也是一个迂陈、一个狠毒;不过,玉儿这位大舅舅倒还是可以来往的!”林家这一辈只有林黛玉和林晞两条血脉,以后亲戚走动实在是显得冷清,贾赦此人,虽说有个浑名,不过是个拎得清楚的,对他妹妹贾敏和这个唯一的外甥女也是真的颇为疼爱。至于林晞的存在,林清微并不担忧,男子的想法与女子不同,他们看重的是家族基业子嗣传承,将心比心,贾赦应该能懂得这个孩子对林家的含义,绝不会像那起子愚妇蠢人一般,对林晞心有芥蒂。
赤云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另外一只紫檀木什锦攒心盒子,福身行礼后向林清微请示道:“殿下,这是您吩咐的榴子宝石盆栽!”她将盒盖翻开,一瞬间,林黛玉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盒中那是一件用了宝石点缀的琉璃树,显见着是做成了石榴的样子,粉红的宝石与五彩玲珑的琉璃树枝相映成趣,显得熠熠生辉。
“好好地连着这几件一起送到将军府去吧!只说是林家贺贾将军喜得金孙吧!”林清微瞥了那棵琉璃树一眼,挥挥手打发赤云下去:“送到了就回来!”
见赤云领着几个丫鬟手脚灵便地将匣子布匹给抱了出去,林清微动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抿了两口润润嗓子:“这亲戚礼尚往来虽说繁琐,可却也必要!你想想,一个人孤家寡人的,或是这一家子超脱世外,有甚么意趣?虽说礼不重,可看重的是这份交情!何况,有时候,多了一份情谊在,许多事情也会方便许多的!”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黛玉可不是以前那个不通俗物的小姑娘了,虽说她的脾性天生冷清,对这应酬来往并不看重,可是林清微话语的正确性,林黛玉却是必须承认的。
“要知道,这世间万事万物的决断,无非情理法三字,人之所以区别于虫鸟走兽,也正是因为这三字,而这情却是放在第一位的!”林清微站起身来,牵着林黛玉的小手向外面走去。她今日穿着一袭玉色挑丝如意褂子,底下系着条水青色凤尾罗裙,显着素淡清雅,与林黛玉站一块,相似的容颜,倒像是母女俩一样。
正是初夏风情旖旎,穿廊下一丛青色蔷薇喧然盛放,翠色的叶上,晨起撒的水珠在日光之下显得光华流转,带出些许别样的可爱来;远远地能听见短促的蝉鸣一闪而逝,想来是黏蝉的丫鬟将它捉了去,虽说已经是快到五月,日光灿烂但并不灼热,照在身上温温煦煦的,叫人不由得慵懒慢怠起来。
姑侄俩相携过了垂花拱门,旁边侍立着的小丫鬟忙福身行礼。一路行来,听着林清微后面的话,林黛玉嘴唇嗫嚅着,喃喃道:“可是嬷嬷说过,礼法为重呀……”
捕捉到她声音中的疑惑不解与怀疑,林清微摇摇头,果然越是玲珑剔透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儿,姑侄俩出了垂花拱门,便直接进到了一个小园子里。
“玉儿且想想,这礼法是由何而来呢?”林清微并没有正面回答林黛玉的疑问,而是问了一个叫林黛玉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林黛玉灵动的眸子闪了闪,满是迷茫地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
瞧见她这幅情状,林清微笑了笑:“人,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什么礼法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