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
漆黑的身影训练有素地穿梭在大厦间,宛如黑豹的灵敏度简直是令常人望尘莫及,就像是隔绝了地心引力,轻巧地跳上跳下,在寂静当中留下一道道残影,无声无息的脚步最后驻足在某栋楼顶,黑色面纱所罩住的脸看不见任何变化,但是,他确实注视着一个特定的方向——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从那细小的通讯器中传来男人带着杂讯的声音,儘管如此还是不影响蒙面人的听觉,他微微敛下眼,透过变声器传出的声音极为低沉,「很顺利。」
「我想那个女人应该不难对付才是。」零碎的字拼凑出句子,男人的语气特别猖狂。
「没有问题,不过我需要再观察一阵子。」他初步推算一段时间告诉男人,对方轻佻地「哦」了一声,带着一抹玩味开口:「难得你会这么说,好吧,反正都等那么多年了,不差这点时间。」
蒙面人没有回答,抬眼看着被乌云遮蔽而透不出光线的月亮。
「我期待你的表现。」以如此一句话作为结束,通讯器里面没了任何声音,包括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干扰着的杂讯。
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他揪着面纱一角,另外一头却被掀开,只见那乾涩的唇微微翘起,百般无奈。
最后,随着这场风的消逝,顶楼上的蒙面人毫无声息地消失,没有任何人晓得他去了哪里,更没有人晓得他曾经来过。
乌云渐散,柔和的月光照入房间正熟睡中的人脸上,显得轻柔温和,白皙的皮肤上透着浅浅的红晕,她翻身,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痛苦,「别走、拜託,别走……」原本缩在一块的手开始在空中胡乱却猛烈地挥舞。
她惊慌失措,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贪婪夺取刚才近乎吸不到的空气,那片刻的窒息感仍然让她心有馀悸。按着自己狂躁不安的胸口,剧烈的心跳令她產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待会自己就会猝死……别想了!她喝斥,终于停下了那样恐怖的想法。
「天啊……」呼吸好不容易不再如此侷促,白枫无力垂下头,双手掩饰住自己还凝滞在悚惧当中的表情,她闭上眼睛,刚才的噩梦又一次在她脑海里放映,却不再那么真实。
可疼痛没有减缓的跡象。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崩溃、肯定会!但到底能怎么做?时间不是说过就能够过的啊……她无力的牵起嘴角,离开床舖决定替自己倒杯水喝。
一面告诉自己该冷静,一面又感到各式各样的焦虑,两极碰撞摩擦的后果就是白枫现在这样神经质,她甚至有点快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身上着和自己发色相同,保暖的浴袍,她端着一杯刚倒好的温水,赤裸着脚走到客厅,看见桌上空掉的酒瓶以及酗酒后直接躺在沙发入睡的男人。
这样会着凉的吧?白枫皱眉,放下手上的杯子悄声走回房间拿了一床棉被替他盖上,自己则是静静坐在旁边望着俊俏的脸孔发起呆来。
岳飞长得真的很好看,她曾臆测他是混血儿,在不久前追问过后也证实了她的想法正确。岳飞的父亲是货真价实的台湾人,母亲则来自法国,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正是遗传到她,但是,他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英俊的剑眉、罕见的丹凤眼、鼻樑高挺、薄唇总是带着一弯狂妄弧度,他的五官有半分深邃,阳刚中又透着些许柔和,又或者,那些温柔仅出现在白枫存在的地方。
他到底怎么会喜欢我?这点她依旧感到困惑,应该说,她只是将岳飞当作是朋友、恩人那般对待,怎样都没想过摆放在情人这个还残有前人馀温的位置。
「我真的不能给你任何回覆啊。」白枫苦笑,声音犹如羽毛那般轻柔地呢喃,墨色的瞳孔泛着晶莹的泪光。
「我们是同种人对吗?所以我才会一再接受你给予的帮助。」她开始自言自语,其实心里非常希望正睡着的人能够听见,哪怕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此想法。
白枫觉得,岳飞肯定也有过一段感情,而且同样刻骨铭心,因为她可以从那双孤单的眼眸里面看到渴望——对,就是渴望,渴望再次被爱。
只是,他的被爱属于另一段感情,她的被爱仍停留在回忆的囹圄。
截然不同的遭遇和困境,他们俩又该怎么交集?如果不是那场大雨,或许至今他们还只是听过对方的名字,往后也不会打起交道。
可是邂逅,怎么说,这真的是很奇妙的缘分吧。
将已经被空气冻得不再持温的水喝完,白枫把杯子放回原位,关上客厅仅存的灯光,透过黑暗看着那根本看不见可确实存在的人。
太渺茫了。真的、太渺茫。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此微乎其微的爱情要她该怎么去相信?
同样无力地回到房间,门闔上的那一剎那,黑暗中一道不该有的目光浮现,直直瞅着已经隔绝彼此的门扉。
他将脸埋入被褥中,不仅松软还染着她身上常有的香水味,然后,岳飞吁了口气,其实他刚才没有一刻是睡着的。
「正因为我们相同,所以才会互相吸引。」声音和着一种莫名的寧静,浅浅环绕在空气当中,无法被穿透的显然不只是那扇门,还有她倔强而不易被窥见的心扉。除了无奈,岳飞实在不晓得怎么说明自己现下的心情,白枫的关心让他喜悦,说出来的话却残忍得重伤他。
但放弃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他翻身,收拾好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快速洗了个澡,换好一套卡其色西装之后,另一名男子已经如同往常在门口待命。
「东西都替您准备妥当了。」如夜空般的暗蓝色眸子噙着笑意,江梓楠恭敬地行礼,之后从怀中拿出必备的墨镜戴上,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嗯,走吧。」以往,离开家他的心情都是愉悦,原因不外乎是每出一次门就能够进帐大把大把的钞票。
但这次,他只感到异常沉闷,带着那已被察觉却尚未开花结果的眷恋,一声不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