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官府要是不放粮,我们决计不能善了。若此番轻易偃旗息鼓了,那下回官府也必不把我们这些灾民放在眼里,这米粮是肯定分不到你我手中。”
一个褐色短打的汉子站在石阶上,卖力的喊。他话还未说完,一支短柄雕翎箭呼啸而至,带着惊人的力道,一下子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温热的血喷出来,洒了周围人满头满脸,那汉子圆睁着一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情形,喉咙里“叽咕”几声,噗通倒了下去。
周遭有片刻的死寂,他身边的另一个汉子最先反应过来,指了城门的方向,轻抖起来:“江。江首。”
另一支箭接踵而至,须臾之间穿透了他的颈,惊人钉在了城墙上。
人群慌乱起来,惊恐的朝城门望去,便见了一身玄黑的挺拔男子。
“江首辅杀灾民了!”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一句,甫一落地,便在人群中惊起了滔天的巨浪。
江陈逆着光,站在城楼前,玄衣上的金线麒麟闪着摄人的寒芒,挺拔的身姿站在这天地间,是凛然不可犯的态势。
他俊朗的眉眼间依旧是冷峻的沉静,辨不出喜怒。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上却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衬出几分绮丽的美感。
他丢了弓,抽出腰间佩剑,剑尖一转,便将来阻他路的几名男子斩在了剑下。
其实,哪个是灾民,哪个不是,好分辨的很。真正的灾民面黄肌瘦,虽跟着起哄,迫切想要一口米粮,可真正事到临头,也会惜命的退缩。
那些煽动情绪,带头生事的,此时又敢上来阻路的,必然是章家派来祸乱这江南的。
江陈剑尖上的血越聚越多,滴下来,沾湿了他的袍角。
所过之处,鲜血汇集在一处,顺着青石板路蜿蜒。到最后,已是无人敢靠近,看着他一步步踏进了清和坊。
音音昏昏沉沉,隐约听见吱呀一声,雕花木门骤然打开,泄进来一片日光,晃的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便见那束光里走出来玄衣的男子,挺拔威仪,丰神俊朗,恍如天神降临。
她眨了眨眼,确认了又确认,才喃喃道:“江大人,为什么是你?”
江陈便笑,冷峻的眉眼化开,浮上了些许缱绻的温柔,他说:“沈音音,为什么不能是我?”
音音还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懵懂的看他,片刻后,她问:“江大人,这一回,你又想交换什么条件?”
江陈单膝曲起,半跪在床前,冰凉的指轻触了下她的额头,低低笑:“自然要交换,你知道,我这个人狠辣又卑鄙,从不干无本生意。”
“那大人要什么?”音音说完这句,又隐忍着咳起来,咳的脸颊通红。
江陈将她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肩上,一下下替他顺着气。
许久,她听见他略低沉的清朗声音,他说:“这一回,我只要你活着。”
音音骤然失了声,仰起脸,看他薄情又多情的眉眼,眼尾微挑,昳丽的精致,此时眸中暗流涌动,漩涡一般,引人深陷。
她别开脸,声音细细的:“可是大人,我不会感激你。”
江陈失笑,飞扬的凤眼里都是桀骜,他说:“沈音音,我不需要。”
音音便沉默下来,看他丢在门边的那柄剑,上面淋漓的鲜血滴下来,沾湿了门边的毡毯,在这屋子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她知道,他杀灾民了,这一路来,也不知杀了多少。
她轻笑:“江大人,你要千古留名了,这杀灾民的罪名,可是要载入史册的。”
载入史册,任后人唾骂。
江陈没回应,只轻轻捏了捏她苍白的指尖,顺势要将她抱起来,道:“沈音音,我带你出去。”
出去?音音骤然握住了床帏不撒手,苍白着一张脸,问:“我还能去哪儿呢?”
她没有出路了,便是出去了,江陈为着她杀了这许多的灾民,必然引起民愤,她这祸水红颜的罪名是逃不过的,在这江南,怕是再没她的容身之地。
她垂下头,睫毛一颤,沾了点雾气,轻轻道:“我本来京中长大,有家有父母,可是后来一夜间家就没了。京中待不下去了,我就来了这江南,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有了季家这处温暖,还有了季家几位表姑娘一处玩,可是怎么突然间这江南就又容不下我了呢?”
这么些年了,她努力的努力的经营,就想有个家,能安稳自在的过活,为什么就没有一处能容下她呢。
她抓住江陈的衣袖,轻轻摇了下,她说:“江大人,我再不能回季家了,我能去哪呢?”
江陈幽深的眼里有隐忍的情绪在翻滚,他声音低哑,轻轻诺:“好,我带你离开这江南,你想去哪儿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