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这一声唤,仿佛是来自遥远的。是牧儿听见她的呼唤了么?
白芯蕊蓦地抬眸,见牧儿依旧闭着双目。“牧儿?”他俯过身子凑近牧儿红扑扑的脸颊。
牧儿突然躺在榻上来回乱动,像是做了场噩梦一般。白芯蕊扶住他幼小的肩膀,泪水倾盆而下,“牧儿,没事的。有姨娘在!”
牧儿依旧挥舞着臂膀,挣脱开白芯蕊,几乎要从榻上一跃而起。白芯蕊一个劲地唤他的名字,“牧儿,牧儿!”
屋外的闽皓扬与那老者闻见了唤声,赶紧跑进草屋。
“怎么了?”闽皓扬一旁急切地问道。
白芯蕊回眸视二人,“殷老前辈,你快来看看牧儿这是怎么了?”
那老者赶紧进趋步上前,白芯蕊站起身子立在一旁。那老者诊了诊脉,观了一下身上各处的反应,面露无奈,缓缓开口,“这小儿已神智不清,估计时辰不多了。”
白芯蕊猛地瘫软在地,双手伏在榻边,泪水涟涟。闽皓扬愣了片刻,随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芯蕊。”
白芯蕊回过身来抱住闽皓扬,“皓扬,你说牧儿这是怎么了啊?”
闽皓扬已不知事到如今该如何安慰她,只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微微摩挲,一直道,“没事的,没事的,芯蕊,没事的。”
突然榻上的牧儿安静下来,慢慢睁开了眼睛,道了一声,“姨娘。”
白芯蕊猛地回眸视他,一脸惊奇,“牧儿,你醒了?”
闽皓扬亦惊奇地望了一眼那老者,那老者长叹一声,面露绝望。他知道,牧儿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白芯蕊凑近牧儿,从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牧儿,你醒了么?告诉姨娘,你想吃的点什么?”
牧儿只是微微蹙着眉,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吃,牧儿头很痛。”
“头很痛?姨娘摸下就不会痛了。”白芯蕊轻轻抚着牧儿的额头,任眼泪滑过手指,顺流而下,滴落在牧儿的脸颊。
牧儿几点红斑镶嵌的嘴角微微嘟起,“姨娘,你怎么又哭了?”
白芯蕊拿手指拭去脸上的泪水,挤出丝丝笑意,“是因为姨娘见到牧儿太高兴了啊。”
牧儿低垂着眸子,望着身上略显湿润的被衾,一脸愁楚的神情,“定是牧儿又惹姨娘伤心了,所以姨娘才会哭了。”
白芯蕊一直摇着头,嘴角依旧挂着略带苦涩的笑,“没有,没有!牧儿很乖,永远不会惹姨娘生气的。”
牧儿微微动了动身子,回过眸来,眯着眼睛对着白芯蕊道,“姨娘,我很困,想睡觉。”
白芯一紧,尽管她不想承认牧儿已经没救了,但是她心中明白,牧儿这次的醒来定是最后的永别。她强忍着泪水,再次抚了抚牧儿的脸颊,声音怆然,“睡吧,牧儿。你再好好看看姨娘,记住姨娘的样子,听见没?”
“记住了。”牧儿一副略显嘶哑的声调回荡在
纱幔之内,回荡在草屋之中,回荡在柳荫之上,回荡在青山之围,回荡在遥远的天际。
白芯蕊帮他裹了裹被衾,柔声道,“好了,睡吧,牧儿。”
牧儿盯着白芯蕊的眼神,感觉仿佛有一缕阳光照耀在身上。那样的眼神透着温暖和蔼地光芒,似乎在梦中早已出现了无数遍。他慢慢闭上了双目,记忆宛如清水中滴入了墨色的汁液,就这样一点点被墨色晕染,再也看不透,忆不起,理不清。
那老者趋近抬起牧儿的手腕,诊了诊,随即摇了摇头,便走了出来。
木已成舟,回天乏术。
白芯蕊一直伏在牧儿的榻边不肯离开,静静观摩着牧儿安睡的样子发呆。闽皓扬知她心中凄苦,只轻叹一声,便趋步出了门去。
清晨的气息渐渐淡了去,阳光开始明媚的有些刺眼,湛蓝的天空躲在白云遥远的后面,深邃而美丽。草屋外植的几棵树木上,绿色的蒲扇形状的树叶在微风中映射着柔软的阳光,像是一串串金子挂在树梢,摇摇晃晃,闪闪发亮。
白芯蕊愣愣地伏在榻边安静地落泪,耳边响起一阵阵“姨娘”的唤声,脑袋里也不停闪过曾经关于牧儿的画面。那画面里站立着一抹幼小的身影,那样张扬不羁的一袭白衫,映衬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映衬着张张过往的神情。
第一次遇见牧儿姐弟,是在承泽县,当时两人上演了一场葬兄的骗局,自己还上了勾。因牧儿装作一具死尸,所以不曾见其模样;
第一次认识牧儿,是在承泽县的大牢里,那时便已经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
后来出了牢狱便一直带牧儿在身边,一起住在客栈里,一起踏马而行,一起在树林里遭遇匪徒抢劫,一起生活在山间的竹屋,一起去狩猎,一起编织花帽戴在头上,一起迎着落日迎着月光走路,一起下了山生活在草屋里……
一切的一切,仿佛近在昨日,晃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