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医院里有句老话:“医生要有一颗狮子的心,一双妇女的手。”这意思就是说,他必须胆大、坚强、敏捷、果断,但是,同时也得和蔼、仁慈、对人体贴。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个从事救治伤病员工作的人——医生、护士、护理员。因此,你要时时刻刻想着伤病员,时时刻刻问自己:“我还能多帮助他们么?”你要想方设法去改进你的工作,掌握你的技术。
同志们,我们不但需要技术,同时还需要领导人才来运用技术。我们需要领导人,尤其是小领导人,作为起萌芽作用的核心,去深入广大的人民群众,唤醒他们,让他们认清现实,并且向他们指出摆脱贫困、愚昧和苦难的道路。正因为缺乏这类小领导人,所以才有独裁者,才有那些自以为我们应该佩服、崇拜,并且像羔羊一般地服从的所谓“伟大人物”、“伟大英雄”。
今天我们完成了我们预定要做的工作,这就是实现五星期计划,使这个医院成为八路军的最好的医院。我要感谢所有为建造这个我们大家引以自豪的好医院出过力的人们。
在结束我的话以前,我要对八路军和游击队的伤员的勇敢以及他们从无怨言的精神表示钦佩。同志们,我们向你们致敬!我们一定牢记死者的牺牲。我们的目标就是那个他们为之牺牲的自由的中国。为着纪念他们,为着忠诚于我们的伟大事业。那样,我们就可以确信,即使我们不能活到胜利的那一天,那些后来人将有一天会聚集在这里,像我们今天一样,不只是来庆祝一个模范医院的成立,而是来庆祝解放了的中国人民的伟大民主共和国的成立。
“白求恩!”有人喊了起来。到会的群众立刻发出了响应的呼声:
“白求恩,我们的大夫!”
“白求恩,我们的导师!”
“白求恩,我们的友人!”
四十一
整个晋察冀庆祝了模范医院的开幕。延安把这消息当作一个重要事件。这个消息传到了前线,传到了各解放区,传到了那些在日军后方神出鬼没的战士那儿。同时也传说着,领导“五星期运动”、创立这个医院的人是一个外国人,一个来帮助解放战争的“大鼻子”。
一个传奇人物流行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北方和西北。大家这么说,他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人。如果他的工作给耽搁了,或者他看到别人的工作没效率,他会大发雷霆,把他左右的人吓得浑身发抖。但是对于他医治的战士,他眼睛里却流露出慈爱。对于所有的伤员,他劈头第一句,总是用中国话说:“我的孩子……。”这个传奇人物越传越盛,同时晋察冀周围的游击战事也越来越激烈,结果许多前线的部队都纷纷要求延安派他到他们作战的地区。
他们爬山越岭,穿过漫长的山谷。他们绕过了不久以前曾发生过战事的柏兰镇,到了河谷村,这是八路军第五团和第六团的救护站。在六天内,他们医治了一百四十二个病员,做了一百零五个手术,平均每天几乎有二十个。
医疗队每到一个村子,就立刻把简易手术室布置起来,给外科伤员做手术。然后白求恩就带着他的助手们去看分散在老百姓家里的伤员。这项工作完了之后,他就把村里的居民集合起来,给儿童检查身体,给生着病的老百姓诊治,并且巡视当地的卫生工作。
看见医疗队来了,村里的人感到稀奇,等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位白头发、长胡子、满嘴洋话的外国人,他们就都诧异起来。每个村子里都有简单的欢迎仪式和讲话,并有病人送来让白求恩医治。老百姓招待的殷勤是说不尽的,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很困苦。大米是没有的,茶是奢侈品,主要的食物是小米和煮面条。
四十二
以后十天内,战地医疗队走了一百七十五英里,一路上爬过了这地区最高的一座山,并在十三个住着伤员的村子里设立起临时的手术室。到现在,医疗队的全体人员已经习惯白求恩的步伐了:天没亮就起身,徒步或者骑马作很劳累的行军,每到一个救护站或者后方医院就立刻进行检查和做手术,略微休息一下让大家睡觉,随后就又向下一站进发。
11月中旬,他们到了五台山聂司令员的司令部。
当别人休息的时候,白求恩和聂讨论了医疗队今后的工作。聂概括地向他说明了目前形势,八路军的战略将是把敌人诱到山里,切断他们的交通线,然后再突然从四面八方进行袭击。但是今后的战斗一定会以一个新的规模展开,伤员也一定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在这方面,”聂最后说,“白同志,你对于我们将有战略上的重要性。你在我们这儿工作这个消息本身已经大大地提高了我们部队的士气。许多部队都要求我派你到他们那儿工作……”
医疗队从聂的司令部回到了常峪。在这儿,白求恩住在一个窑洞里,他举办了一个护士训练班,整顿了当地的后方医院。在战地医疗队就要向北往涞源方面出发的那天,白求恩从他的窑洞里走出来,看见董和王、游、叶、肖、林五个大夫——卫生部的全体高级干部——站成一排在等候他。他们写了一封信给白求恩,表达他们对他的尊敬和感谢。
董念完以后,把信(中英文各一份)塞到白求恩手里。白求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和每一个医生都握了手。
“你们大家都是非常好的同志,”他说,“我有时候说话粗暴,但是我很高兴,你们工作都非常努力,并且都在不断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准备做照顾我们的伤员的重要工作。”随后他又对留在这儿的肖大夫和叶大夫加上一句说:“我希望不久又可以和你们在一起。”
“我们祝你健康,”他们一面鞠躬,一面说。
“我祝你们健康,”白求恩回答,“并且希望我们的伤员在你们的照料下早日恢复健康……”
四十三
他们从常峪出发,经过一片长长的平原,走向远方黄色的山峦。庄稼地里夏天没割尽的残梗已经枯黄了。上了冻的沙子路在马蹄下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白求恩的年轻活泼的勤务员邵一平跟在后面,他拣起路上的石片,向头顶上飞过的白鹁扔去,一面唱着流行的歌曲:
巴巴眼,望望天……
快活似神仙……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等他们走到平原的尽头,爬上头一座山的时候,天气就更冷,山路也更艰险了。从山头下来以后,他们又到了一抹平川。
有五天工夫,他们继续往北走,一路上经过延绵不绝的高山和山谷。在山谷里,马蹄在耸立的峭壁中间发出得得的回声。在山腰上,他们下了马,挣扎着往上走,山风在他们周围号叫,吹干了他们脊背上的汗水。在山顶上,他们呼出的气立刻成了水气。在狭窄的小山沟里,有时只不过是山岩中很深的裂缝,亮晶晶的冰穗子挂在他们的头上,好像悬在半空中的凶器。
到了第三天,他们碰上了大风雪。这时候整个平原都埋在一层厚厚的白雪底下,所有的山头都让浓云遮蔽了。雪积在白求恩的日本皮帽子上,堙没了山路,在流汗的牲口身上化成蒸气。为了取暖,他们下马步行,手里紧紧握着马的缰绳。自从他们离开常峪以后,温度已经降低了二十度。这是山西山区严冬的开始。
在董以前曾当过县长的阜平,他们休息了一晚,在城里人家的热炕上取暖。第二天他们又上了路,一路上都在严寒和突如其来的风雪中挣扎前进。11月11日黄昏,他们在没吃东西也没休息一口气走了十个小时以后,终于到达了第一个救护站。这是三五九旅设在河淅村的后方卫生部。
由于解放区的无线电通讯网很有效率,这儿的人在事前就知道他们要来了。在卫生部办公室里,他们受到了古部长和卫生主任方大夫的欢迎。方大夫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脸长长的,有一副农民的结实身体。
他们和这儿的人见面以后,脱下了潮湿的外衣,跺跺麻木了的脚,喝了没有加糖的热茶,随后白求恩就问,“病房在哪儿?”
“正在准备饭,”方关切地说,“倘使你要在今天晚上去看的话,等吃完了饭,休息一会儿,我们就陪你去看病房。”
“我不但要在今天晚上去看——我现在就要去。吃饭还有多久?”
“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方说。
“要是那样,我提议我们现在就走,”白求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