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赖她这份情,咱们相助她罢!”楚天衣的眉宇间再也看不见半分粲然,她神色凝重,正色道:“信王哥哥,世子,我等去找万长亭要回此珠!”
“本王亦有此意,但宫律严苛,此事绝不可鲁莽,若让父皇知道,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我等唯有再寻他法……”龙泪竹蹙眉一叹,看向沈犹信,问道:“世子,你认为呢?”
沈犹信点了点头,谨慎地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宫中耳目众多,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将她送回冷宫妥善安置,我等回将军府再作筹谋商议。”他说完看着齐兰珠,肃然问道:“你信我们么?”
齐兰珠闻言,终于破涕为笑,自是万般答应,当下不知如何恩谢,又径自拼命磕头。窦夕年填了一肚子地说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为臣子多年,他当然清楚事情继续下去的严重性,可他无法拒绝,这个刚毅理智的中年男人,此刻竟也经不住感情的恻隐偏袒,由着这群孩子做了与皇宫律令截然相悖的决定,他忧心冲冲地看着楚天衣为齐兰珠披上袍子,却依然只能护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离去。
然而,就在此刻,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到回廊之后有双窥探者的眼睛,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后,坐在承运殿悠然作画的佑亲王龙箫第一个得到了消息,这个跟龙泪竹拥有同样面容和血统的少年,在听到消息的刹那间,嘴角竟若有似无地扬起一抹复杂难懂的笑意……
天坑之内,寂然无声。
沈犹枫心念起伏,五味杂陈,良久后,他幽幽然闭上了双眼,不禁沉沉叹息:“前辈便是窦夕年,而齐兰珠则是我的娘亲……”
九毒温和地抚上沈犹枫的脊背,紧紧地将他抱住,隔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结局如何?”
“结局?”老樵夫恸声笑道:“一切才自此开始……”
沈犹枫猛然睁开双眼,皱眉问道:“前辈的意思是,之后的所有福祸皆因此而起?”
“没有福,只有祸……”老樵夫仰头长叹,凄声道:“棉里藏珠,祸则倚之,心存仁厚,妒必摧之,你们可知身在皇室,若去关怀帮助一个因父兄获罪而被株连的冷宫弃妃,得冒多大的风险?承担何等代价?即便他们是被皇帝所宠爱的孩子……”
'20'第一百三十七章 滚 珠(三)
老樵夫痛心地顿住,回忆再次深陷,大殿之上,少年们句句凄然,永载帝龙玉辰字字冷厉,圣旨如雷贯耳——
“父皇,这凤焰珠乃是康淑妃进宫之前,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儿臣念在康淑妃重病,已时日无多,这才私自寻回还给她,只求她能了却心愿,儿臣自知违背宫律,此事,儿臣应当承担主要过失,还请父皇念及旧情,免去康淑妃苦刑!”
“君无戏言,朕要让你记住,宫中的律令和规矩是不允许任何人忤逆的!这是你身在皇室,必须承担的代价!如今你身为信王,一次过失,毁掉的是立为储君的机会,倘若你做了太子,继承了皇位,一次过失,则足以毁掉我大宗的江山!葬送千万百姓的性命!”
“做不做太子又如何?若为了太子之位而无情无义,儿臣宁愿只做个庶民……”
“微臣只愿毕生追随信王,无论他是太子还是庶民!”
“你乃沈犹家族的嫡长子,今日的世子,未来的护国将军,朕甚至赐你免死金牌,许你佩剑入宫,你却对朕的律令明知故犯!让朕如何放心将国家兵权托付于你!如今你犯下大错,朕念在沈犹家族世代忠君,你亦才品出众,朕则分外开恩,保你爵位,免去你牢狱之苦,从即日起,命你离开燕城赴釜阳郡平乱,将功折罪,未得圣旨,永不许回京!”
“父皇!釜阳兵乱,儿臣愿随世子同去!”
“休得多言!朕命你在承恩殿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手谕,不得外出半步!”
“奴婢犯下大罪,求陛下赐奴婢一死!”
“请陛下开恩,赦免齐兰珠死罪,天衣愿以出使鬼域作为交换条件……”
“朕还没定你的罪,你却先跟朕谈条件?”
“这是陛下目前最好的选择,我大宗皇室无一个公主愿赴漠北幽冥之地,陛下为此头疼已久,天衣如今便以戴罪之身立下生死状,甘愿出使鬼域,为大宗换取边境数载安宁,望陛下思量!”
“齐兰珠,你理当凌迟处死,朕念你曾经忠心为主,便免你死罪,将你发配军营为奴,今生不许再踏入燕城!”
“奴婢只愿跟随郡主共赴漠北,以报答郡主救命之恩!”
“你若随我同去鬼域,恐怕再无机会回到大宗了,而留在军营,你便能设法逃出去!”
“既是发配军营为奴,世子,本王会设法让她跟随你麾下的兵马……”
“殿下想让她,随我去釜阳?”
“是……妹妹她代替你,跟我说了真心话,本王便让这有情有义的齐兰珠……代替本王照顾你……”
“齐兰珠,你……愿意随我去釜阳么……”
………………
“所谓结局……”老樵夫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失神地注视着枫九二人,已然眼含热泪,过了许久,他方才缓缓说道:“所谓结局,便是重病的康淑妃不日后便于冷宫中薨逝,天衣丫头以戴罪之身出使鬼域,信儿由老夫护着远驻釜阳将功赎罪,齐兰珠受殿下暗助,充入信儿的军营为奴,而殿下则永远失去了立为太子的机会,被幽禁在了承恩殿,从此以后,我等诸人天各一方,再无昔日之欢愉烂漫……”
九毒暗道:“未料到,枫哥哥的娘亲竟然也与大宗皇室有所牵连,想来身在皇室,人的命运皆逃不过凄凉二字……”他心中难过不已,老樵夫的诉说仿佛让他看见了昔日那或欢愉或悲伤的一幕幕,这些故事都是他与沈犹枫的父辈们共同书写的历史,虽然至今已陈旧泛黄,可是血雨腥风仍旧依稀可辨,骨子里割舍不断的永远都是亲情维系。
“自父辈们伊始,我与九儿便注定要牢牢地牵系在一起了……”沈犹枫轻轻地叹了口气,涩声问道:“那么,这滚珠之祸的告密之人,乃是万长亭?”
九毒咬牙啐道:“一定是他!要不然他何以祸乱宫闱,独揽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