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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第1页)

抬着沈骧到府上去致歉。只是赫少不得要问贤侄一句:沈骧年幼贪玩,是赫管教不严所致。论年岁耀庭大出小儿七八岁,怎么玩将起来也不记得轻重缓急。世交之谊、同袍情份,再大也重不过社稷国政。非要提论及同袍情分,我们父子与叶沐泓都有袍泽之义。”说话间,沈赫挺身离座。“此番,幸而我赶回及时。沈骧趁思维清醒时提醒了诸多事情,算是留出充分应对余地。试问你那一记奔雷掌当时就令他人事不省,此刻还有我等在此说话的可能么?”

即使没有罗嵩在背后推一把,罗锴也早已坐不稳座位,溜跪倒地上。罗嵩几乎咬碎满口牙,才缓着声调问:“但不知我那贤侄此刻伤势如何了?还望延召宽怀容我叔侄往榻前探望。亦好根据情势加以调治。”

谢琛淡淡一揖插言解说:“仪光服过药已然睡下。他自回京之后,越发作息弗定,寝食亦是弗稳···”闻言至此,罗锴直觉项间被紧勒着的感觉更甚,恍如当日绕在脖颈上的细索,不曾解开反而越收越紧。

眼看沈赫的手伸向茶杯,已是离‘端茶送客’不远。罗嵩赶忙将手一拦随即拱手一揖:“罗嵩有话,恳请延召借一步···但请方便则个。”——“复青兄还有何见教?”沈赫略侧着头眯起眼睛直对着罗嵩,见他也长身起立端揖至胸前。

借着要往内院去准备药物的理由,谢琛抽身退出。罗锴得到叔父暗示也跟着疾步出门,言说要跟去探看伤情。

谢琛随之往悬着“菡园”匾额的房舍让座。“仪光确已睡下,耀庭兄便随我先往书斋待茶吧。”

迈步进门,便有似有若无的菡萏香萦绕飘荡。首先撞入视线的是挑扇立幅《墨荷图》,端雅素净。图下陈放一张乌木坐榻,上陈乌木茶案。紫金莲华香薰中,淡淡香雾旖旎流动。两边临窗墙边,一方是琴案,摆着瑶琴、琵琶,横架着长笛。另一方是并列而置的字案和画案。书架占了近一面墙,典籍、书册、卷轴、竹简捆,各色陈列。臂上除了悬有一把镇宅剑之外,并未见名家字画。壁上字帖落款,及其简单至无可再简单的张贴状态,可知那些字画都是出自鸾卫小筑兄弟三人之手。

凝神看过一番,罗锴恍然明白:凤郎不仅擅舞且还擅书,一笔簪花行文曾令安远将军称赞不绝。鸿郎善音律亦专文笔,江南谢氏家学渊源深厚,至今被奉为南境文宗。雁郎除书法之外一手泼墨山水气势宏大。进门时的墨荷图,即是慕超别出心裁的即兴之作。看至此处,罗锴再也不敢想‘秀才上阵’的话。

谢琛重新泡了茶放置在乌木案上,淡笑道:“幼时长与仪光分辨烹茶取水。以天池水最佳,谓之天水或上水;次之为梅花雪,亦或是三峡上峡之水;再次为中峡及山泉之水,谓之中水;随后么,是井水。那时仪光便笑我:天水未必天池水,煮茶须得品茶人。盏中的明前所用之水,是仪光和超哥帮我收的封坛梅花雪,特意留给琛烹茶的。他们晓得琛喜品茶且选水挑剔。耀庭兄请品品,如此天水烹茶别有风味。实则是琛之前恁是矫情了。”——罗锴捧着茶盏向谢琛躬身施礼。“耀庭惭愧,惭愧之至。”

区区一杯茶,一盏水,堪比得窥斑识豹,足以令罗锴望尘莫及。前时只道那些机智应对,仅是凑巧逞机谋技术;今日方知,七步之内脱口吟出的诗句汲取于何其深厚渊源。原来手足情深点点滴滴尽在梅花雪水中,朋友相知洋洋洒洒尽在凤凰茶内;原来人中龙凤标品不在一时言行短长,上之上者对弈是化于举手投足中,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术。

“耀庭兄过谦。琛非行伍人,亦不懂兵。常闻骧弟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攻之灾也。耀庭兄出自名将世家,不该置世代英名退与下策。兄台以为呢?”谢琛一派闲话茶座,把菊东篱的情致,已在不知觉间剥落掉几许刀光剑影的狠绝戾气,更有许多精柔清淡沉淀于心脾间。

“芷璘之言直如盏中梅花雪之水,沁人心脾。令锴受教匪浅。”——“仁兄实在过谦,琛与你不过是平心而谈,够不上一个‘教’字”谢琛做了请茶的手势,罗锴却觉得那只茶盏重如千钧。

入口的茶清冽甘醇,回甘略甜,别有一种清澈。不似日常品味,而是脱尘出于清泉一般。今日方知,朔宁之美在于底蕴华贵而非外相姿色。

东来立于书斋门外报称:安祚侯正起身告辞,要带话至此知会一下。谢、罗二人则辍盏起身迎出去。

沈赫与罗嵩把臂而行,缓步踱至院中。看表情已不似前时那般冷峭。见罗锴走过来时,罗嵩喜色飞扬的向侄儿肩头拍了一掌:“锴儿日后应常来走动。今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再莫要因为切磋武艺失手伤及自家兄弟,还另外人看笑话。”

罗锴一愣,转而醒悟到,自己那一记奔雷掌,当真把沈骧拍成了罗家女婿。就在他与谢琛书房闲话之时,罗嵩已经将当众逼婚应下,许诺将罗玮配给沈骧。并与沈赫相约,待沈骧完成伤好之后,两家即开始筹备婚事。

谢琛看到罗锴从恍然大悟,又很快尴尬到要找地缝钻的窘态,撑不住笑出来。挽着手侧头揶揄:“侯爷的话真真切实呢,耀庭兄务必记牢。侬家中好像没有年龄正好的佳丽,替兄台用作凑手了。”

离开沈宅,罗嵩直接将罗锴带到宗祠,指了指供桌前的地面,一语不发的扬长而去。罗锴再无二话直挺挺跪在那里。

随后日子,问诊问病人来人往。沈骧要会见太医院太医,包括待睿嘉帝前来问候的御纾贺鸣,不得不频繁起身更衣。如此喧闹一日下来,连素日温和的大公子慕超也不禁发作起来,明确吩咐仆人即日起闭门谢客。

盂兰盆节庆祝宴上,御乐坊献乐舞《法座莲华》博得一片喝彩。适时有人议论,可惜舞妖凤郎卧病在家未能出场。

然而,罗锴及数位日前罗府聚会的人士,在看罢那支舞是都不禁愕然。堂中舞步飞旋,彩带飘影,可其间却有诸多招式颇为眼熟。宴会始终,罗锴一直躲着不敢与骐王会面,也幸而有谢琛慕超二人,于其中有意无意的将骐王绊住,才没有再出现何种状况。

宴后当晚,领舞的舞姬苒修被留在禁内,得逞睿嘉帝召幸。

雨航脚步踉跄的跑进内院推开门,见骧倚着靠枕正看书。脸色较之平日苍白,长发未束起,只用发带扎着垂在背后。身上的月白长袍略松散,另有一件水色外衫搭在衣架上,想是预备外出换用的。身后窗扇敞开,放着竹帘遮去些许阳光。如此开放,室内仍有浓重的药味。

雨航不胜懊恼,上前一把夺下书。“我的爷,祖宗!才离开几日,您就闹成了这般模样。如今还不在榻上好生静卧?幸而出去时,您把玉面骢让给我,才加紧走了来回。若是···真有什么闪失,说不得真要让我去砸判官牌位,撞三生石不成?”

骧望着雨航愣了一下,旋即笑开。从未见雨航对人这样声色俱厉过。于是牵着手让他就近落座。

雨航略稳下来才留意四下寂静,不免愕然:“怎么···也不曾留个伺候的人在跟前?”——“哪里就病到要人端汤送水的地步。何况还有你在。刚好倒杯水给我吧。”骧懒洋洋的靠在倚枕上促狭笑道。

雨航快速兑好适口的水捧到沈骧眼前,看着他饮尽缓言说道:“我已知大致事情。不妨事的。若必要的话,我···可以回安远去···”回来便听说与罗家结亲的事,雨航明白以沈骧的身份,不可能不问婚嫁,身侧或许会留男妾,但绝不可能有男妻。

骧放下杯子呵呵一笑:“你当真不醋么?我沈仪光何其有幸得享齐人之福。”——“你还有心调笑?我一进京城就得到消息,吓得魂都不在身上。哪里还想得到醋!哎,罢了,说出来也无趣;倒要白惹你着恼与我。”话音方落,被骧臂上一勾未得起身,复又被他勾着脖颈贴身坐近附在耳边低语几句调笑;又不觉羞红的一张脸直要滴出血似地。跌足气道:“呀,你羞也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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