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无一人敢接神宗的话。
实在是镇国大长公主这打脸的时间选的太过微妙。早一点,识时务的肯定连提都不会提谢介涨租的事;晚一点,等已经闹的天下皆知了,谢介本就不怎么光鲜的名声直接就臭了,哪怕等来了反转也再没有任何意义,历史上因为谣言而被坑死的人还少吗?届时又是法不责众,得罪了大长公主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总不能为了她的儿子报复全天下的人。
但偏偏就是在谣言还没有扩散开的朝堂之上,哪怕事后传播,也不会是大家都同仇敌忾,肯定有“脑子不好”的要坚持正义,那散播的人势必会成为大长公主的眼中之钉。
这年头想当个普通的朝官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的如此卑鄙的肯定是少数,大多数人此时更加关心的还是大长公主是怎么赢的。包括在朝堂上目前还不怎么开口说话的聂太后,她第一次出声催促了送信的人,让他快点念一些信上的细节。
朝臣对聂太后的参与也是逐渐增加着忍耐度,好比如今他们就不觉得聂太后一点都不该存在于朝堂上,反而很感激她说出了所有人的着急。
——这信使倒是快说呀,没看大家都翘首以盼着吗?
信使不是不想说,而是军报里写的很有限,也很含糊,有不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春秋笔法,他本身也没有见到那场战争,他就是个送信的,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欲知后事如何,只能等大长公主回来,亲口还原最真实可靠的现场。这让不少人生出了一种抓耳挠腮的好奇心。
房朝辞大概是朝上最气定神闲的了,他也不是完全不好奇的,只是……
当晚的兵法小课堂上,谢世子双手托腮,把胳膊支在桌面上,笑嘻嘻的问他:“想不想知道我娘是怎么赢的呀?”
……房朝辞认识这个世界上除了现场的将士以外最有可能第一时间知道全部战况的人,对方的嘴还特别大。
“我只和你说了,好吗?”
谢介鼓着脸,有点生气,他嘴巴才不多呢!
房朝辞根本不信,挑眉回道:“你家宅老不知道?四生子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
谢介得意极了,眼神闪过狡黠。她娘利用金字牌疾脚递只加塞寄回来了一封信,指明要让谢介看,宅老并没有代劳,所以,房朝辞确实是谢介第一个与之分享的人。小世子期待了一整天,等的都快要坐不住了,“说!我够不够意思?”
“够。”
房朝辞全神贯注的看着谢介,觉得谢介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亿万星辰,像极了小时候父母不远万里带他去宇宙边缘,看到的那场据说一生只有可能看一次的瑰丽壮景。但即便是在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心如止水的哦了一声,觉得极致的绚烂也不过如此,如今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来自心灵的悸动。
这份悸动来的毫无道理,又猝不及防。
谢介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分享生命中的每一份“波澜壮阔”,而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倾听,不是好奇那份故事有多好玩,只是忍不住沉浸在他讲故事时的样子里。
很多年前的回忆再一次浮现于眼前。
没有任何功利,不带一丝欲念,只是对一份美的干净欣赏。
阳光下的谢介,闪闪发亮。
“不过,你肯定先讲给过你爹和你表哥听了吧?”
房朝辞也不想破坏如今的气氛,但他还是不得不破坏,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怎么知道?!”
谢介一愣,他还真讲过。和想象中的爹、表哥对话是谢介的一个习惯,也不一定会约束于特殊的节日,或者是必须要开坛做法什么的。兴起时,他可以自说自话一整天,并且很认真的假装他爹和他表哥都听到了。
房朝辞只是含蓄的一笑,没有回答谢介他到底是怎么知道。
“所以,我并不是你的第一个听众。”
房朝辞最后这样对谢介道,他用冰凉的手指从谢介的额头划过鼻梁,请点了一下微微发粉的鼻尖,轻声低吟,“但我依旧觉得荣幸。”
纵使自恋厚脸皮如谢介,也控制不住的红了脸,他咳嗽一声,用开始讲故事转移了种种别扭。
“我娘在信中是这样的说……”
应天府的那场瓢泼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路面变得泥泞不堪,地势低的地方甚至仿佛可以淌水。老天爷第一晚没能如约劈死蛮将,但在第三天还是把这个赶着投胎的送死鬼给弄死了。
这位也是个想发财想瞎了心的,一听说有金银珠宝要运入南京,根本就没去深究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以及下雨天到底适不适合出营,问询就带着一大队心腹,浩浩荡荡的去了郊外,想要打劫。他都这样送上门了,还明晃晃的带着一个特别适合导电的尖顶头盔,还有那一身铁甲,老天爷不劈他劈谁?
陪着大长公主出门的亲信,本来不少还真的觉得这只是大长公主待在城中憋屈,突发奇想想出来溜傻子玩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