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华的贴身侍女玉华领命出去,不消多时就和其他的下人搬来了三张凳子,跟着又有其他的丫鬟呈上了茶水。
恪靖刚坐下没多久,杨丽华就询问了她的情况。把这几日的遭遇简单阐述了遍,恪靖所回答的每句话都是点到即止的。她不提杨阿五的事,而是端起茶杯品味着新泡好的茶水。
“想不到这一路,弟妹遇到这等危险,难怪勇儿给哀家的来信,充满了对你的问候和关切。哀家还不知道,山麓这一带还出了这等贼人,隋文帝也不知此事吗?”
“皇上一直忙于国政,地方上的事都经由地方官做去了。”
“地方官?”杨丽华冷哼,“尽是养了些吃肉不吐骨头的老家伙吧?”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偏激,她抬手拂平鬓发,笑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父皇母后怎样,心里怪想念他们的,不过大隋刚建立不久,对父皇来说也是件棘手的事吧。”
挪动了□子,恪靖点点头回道:“国事确实很忙,好在还是有许多贤良的文臣武将辅佐皇上,也能让他稍稍宽心的,晋王殿下就是其中的英才。”
被点到名的杨广微微愣怔,对着恪靖看过来的视线,又看向大姐杨丽华,放下茶杯谦恭道,“皇嫂言过其实了,真正的英才是皇兄才对。”
“几位来一趟山麓不易,哀家命厨子去准备可口的饭菜,几位暂留一段时间再走吧。”杨丽华站起身,让玉华领着恪靖、杨广和李渊去他们的各自居所。
一趟山麓之行,本来恪靖的打算是尽最大的努力让杨丽华和她一道回去,帮助解决杨阿五婚事的问题,谁想这次前行,可谓是惊喜连连,除了遇到单雄义之外,更是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宇文阐,那个禅让帝位给杨坚的北周最后一位年幼的帝王,史书上记载的是禅让,而明眼人都知道,到底是禅让还是逼退,都明白其中的底细。至于禅让,无非是糊弄百姓,或者给自己的事迹留一点颜面的措辞。
若不是认识了宇文阐,恪靖觉得杨丽华未必会那么快决定回到洛阳,至少凭着她对杨坚的怨言来说,即便她这个做长姐的会帮杨阿五,也会再拖延那么几天。
用过午膳,恪靖带着春苑在宫娥的引领下四处走动,参观弘圣宫景观。
不同于简朴的仁寿宫,弘圣宫的装饰、布局都是上好的,大到气势雄伟的宫殿,小到园中一处的草坪,即使整座宫苑的主人宇文贇早已不在,其中的一花一木也没有被冷落或者遗弃的。
连这么微小的地方都不怠慢,可见杨丽华的管理方针是多么的严谨可靠。
走了一段路,在宫娥的介绍下,恪靖发现的是一个与长安,与洛阳不一样的美。
长安的美还隐藏在淳朴底下,尚未发出光彩来;洛阳的美在于她的幽雅宁远;而山麓的美则在于她的富贵堂皇。不论是被修葺过的草坪,锃光的瓦片还是镌刻了各式图案的木窗,每一处都在尽力展露着她的繁华。
走到一片梅园,那些迎着春。光怒放在枝头的粉色或淡紫色的梅花吸引了蜜蜂采掘花蜜,恪靖驻足在梅园前,久久移不开视线。
“前面好热闹啊,发生什么了吗?”听到远处传来嬉戏的声音,她问身边的宫娥,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一个穿着锦袍头戴衔珠金冠的少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然后一把抱住恪靖的腰咯咯笑。
“抓住你了、抓住你了!”他一把掀掉蒙住眼睛的丝帕,白净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这回轮到你来抓我们了……”
打量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少年的俊颜漾着困惑,“你是谁?朕怎么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宫女吗?”
宫娥急急跪下,诚惶诚恐道,“王爷,这位是隋朝的太子妃。”
朕?王爷?望着直愣愣盯着她看少年,想到史书上所记载的一段关于这少年的话,恪靖晓得宫女这般惊慌的原因了。
『公元581年二月甲子日,北周静帝以杨坚众望有归下诏宣布禅让。杨坚三让而受天命,自相府常服入宫,备礼即皇帝位于临光殿,定国号为大隋,改元开皇,宣布大赦天下。』
一个被剥了皇位的君王,即使史书再怎么美化,说他是觉得杨坚贤于他而禅让,也无法抹煞当事人那种无能为力又激愤的心情。
那个时候的宇文阑,不过是才总角的孩子,在经历过大风大浪,有着无数阅历的杨坚面前,他拿什么与之抗衡呢?何况当时,兵权早已落在杨坚手中。
于是,被逼退位美化成了禅让;欣然接受成了三让而受天命。
不是不愿,而是不得不愿,若不愿,就没有今时今日的北周王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因为杨丽华的缘故,他还能享受王爷的待遇。
而宫娥的慌张是因他对自己的称呼,大抵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宇文阑还是将自己当作北周的君主,加上又有杨丽华的庇护,他的胆子也就愈发的大起来。
可身为旁人就不一样了,他是在太子妃面前自称为“朕”,若是太子妃将这事奏告皇帝,不要说宇文阑,就连他身边的宫人也不能幸免于难,轻则发配到边疆,重则危及到性命。
恪靖微微点了下头,对他的无礼也不放在心上,微笑道:“见过北周王。”
“你是当朝太子妃?”宇文阑围着恪靖打转,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遍。“难怪本王觉得你身上的味道不同,原来不是这宫里的女子。”
“本宫也觉得诧异,北周王竟然能与宫人玩在一块儿,可见北周王是何等的平易近人。”
站定在恪靖面前,宇文阑对视那双明澈的眼,挺起了背脊和胸膛,“太子妃亲自莅临寒舍,还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请问太子妃可是查到了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