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母亲满眼骄傲地看着玩耍中的女孩,让我在下笔的同时,忍不住想起了仍在h市居住的父母。
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他们一定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
不知道他们在远离我这个给他们带去灾厄的不孝女之后,周围的一切有没有变得好起来,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在笔尖流淌出的线条中倾注了自己的感情。
一幅油画速绘很快就交到这位母亲手里,得到了她和女儿的一致好评:“画得太棒了,一看就是用心才能画出来的作品。”
我略带惆怅地微笑了一下,在抬眸接过费用时,及时收起了不该展示给客人的情绪,然后捏着钱怔了一下,对准备离开的母女说:“您好像给多了。”
母亲很和善地对我解释:“没有多,这是应该付给你的小费,我女儿很喜欢你的画。”
我心中一暖,真是没想到会在异国他乡的广场上得到对自己画技的认可,等她们走远了,便俯身收拾起了画具,打算收摊后找家像样的旅馆住一晚。
有了这笔小费,我今天的收入变得越发可观起来,足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舒服过上几天。
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于是又有一位客人在我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他穿得起这样的鞋子,身价必然不菲,对正缺钱的我而言,无异于从天而降的馅饼。
我迅速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一边重新翻出画笔,一边低着头用法语问:“您好,请问要油画还是素描?半身还是全身?”
回答我的是熟悉的中文:“油画,全身。”
我周身为之一震,缓缓抬头看向本该留在容氏旗下的酒店里处理工作,但却不知为何站到我面前来的容熠川,惊魂未定地问了句:“……您怎么在这儿?”
人在过于惊讶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回母语,这话就是我用中文说的。
容熠川个子高,往画板后面的小板凳上一坐,难免会显得拘束,但他脊背挺直,下颌微抬,神情倨傲地看过来时,仍旧自带上位者的气场,话音平淡地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他已经摊牌了,不装了,在我面前直白无比地用回了中文,而我脑筋一抽,竟然用法语回答说:“我以为你还有工作要处理。”
容熠川轻笑一声,眸光掩藏在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的睫毛底下提醒道:“两个中国人聊天,有讲法语的必要么?”
这倒是把我给问住了。
我明知说多错多,但事已至此,想靠装傻糊弄过去已经不能够了,唯有含糊解释:“你说得有道理,在同胞面前应该讲中文才对,大概……是因为我最近跟法语区的人交流太多的缘故。”
“这个理由不错,很有新意。”
容熠川话里有话地看着我,然后不等我被看出一身的白毛汗,又单刀直入的开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
他说着,目光悠悠地往周遭转了一圈。
正如小旅馆的老婆婆所说,这已经是附近规模最大也最繁华的城市了,可在见识广博,一直在外行走的容熠川看来,想必还是特别的不能入眼。
我稳住心神,以一个旅行者应有的反应微笑道:“当然是因为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了。”
容熠川作恍然大悟状:“我还以为你法语这么流利,一定已经早就去过法国,看腻了法式风情,没想到还会对类似的建筑感到陌生。”
我们所在的广场是典型的法式风格,整个区域里的装饰全都围绕中轴线布置,并且以几何形状规划了各处的草坪水景,其中位于正中央的喷泉更是将浪漫诠释到了极致。
水池最上方立着个手持弓箭的丘比特雕塑,正是情侣们牵手路过时,纷纷会停下来合影驻足的打卡胜地。
我眼珠一转,忽然间有了绕过他话中陷阱的法子。
“法语好就一定是在法国学的么?我都敢环球旅行了,当然要掌握当地语言才对,至于您看腻了的建筑,对我来说倒是真的很新鲜,毕竟我是穷游,相比旅游胜地,小地方更加适合我。”
这番话看似提供了不少信息,实际上却压根没正面回答他任何问题,尤其是他迫切想要确认的身份。
容熠川目光微眯,饶有兴趣地说:“宁可穷游都要出来玩,想必对你来说,钱一定很重要。”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当然。”
无论是徐漓然还是林苒,在我用这两个身份计划复仇期间,都没真正体会过缺钱的滋味,想来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是能让他把顾晴晴跟她们分开看待。
可容熠川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他颔首道:“那你可真是个替旅行团考虑的大好人,都跟他们走散了,竟然也不急着去追回团费,弥补自己的损失,尤其是在钱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前提下。”
他特意在末尾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就差直接指责我说谎了。
我没想到他兜兜转转,会在这里给我挖坑,昧着良心说:“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反正是追不上他们了,当然只能想办法赚钱。”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这次是我失策了。
我看似无意,实则刻意地轻轻碰了下身前的画架,委婉表示:“这位先生,我摆摊赚点小钱不容易,您对街头画像没兴趣的话,就请不要拦着我收摊了。”
直觉告诉我,这单生意绝对不能做,不管我是刻意规避以往的风格,还是就照着自己的水准发挥,只要有了画,容熠川都一定能找出破绽。
我不等他回答,先行将画架给折了起来,同时手肘一碰,将颜料盒也扣了个严丝合缝。
容熠川并没有要阻止我的意思,他只是好整以暇地从旁看着,见我打算把凳子收走,甚至很配合地起身,主动将凳子递到了我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