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喜欢什么就拿,都是你的。”叶子又在一边哄。元寿扭头看看叶子,突然伸手抓住玉盘的边,使劲往起举,玉盘纹丝不动,元寿又试了几次,小脸弄得通红,还是不成。“小家伙还挺贪心。”我听旁边的十福晋和八福晋笑说。
我看叶子抿着嘴,不由得心里暗笑,这当妈的今儿可真有面子。元寿仿佛放弃把盘子弄起来的希望,围着玉盘转了几圈,忽然一屁股坐下来,伸出小手对着玉盘连拉带拽。一时间屋里突然没了声音,只看着这小人儿用尽一切方法,把玉盘几乎是拱着弄到了锦席边上,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小脑袋上都是汗。
众人都有些傻眼了,最伶牙俐齿的人都不知第一时间该做何评论。还好就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宣:“圣旨到!”大家来不及反应,一水儿的跪下候旨。
六个太监一字排开。中间李公公端立传道:“圣上有旨:雍亲王第四子,今赐名弘历,望其福康安宁。”所有人忽地都淡淡成为背景,我只看到四阿哥笑着上前接旨,却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我倏地呆住,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直直地望向叶子,只见她仍是跪在地上,也是愣愣地瞅着我。我们就这样,面面相觑。
渐渐地,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叶子也被四阿哥扶着缓缓站起身来,她也不管老公,径自排开众人向我走来。她仍是冲旁边的女眷们好整以暇地微笑,可最后几步还是几乎是扑到我身边的,下一刻,我听到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疯了。”
但她想疯可疯不了,因为即使她那个皇太后是做定了,现在还是得满面堆笑地和众人寒暄应酬。
而我就可以信步绕着雍王府乱走。已经半个时辰了,一想到元寿竟然就是弘历,就是那个几百年后电视剧中当仁不让第一红人国君,我不禁还是有些激动呢。记得当初看《康熙王朝》的时候,陈道明花白着胡子领着的小孩儿就是乾隆吧,现在弘历有了,也就是说,雍正爷登基也是几年间的事情。也就是说,十三他,终究会回来。
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大大舒畅起来,简直有些想唱歌。生活对我仍是不赖呵……
蓦地脚下碰到什么物事,低头一看,竟是一口水井。时值隆冬,井水竭了。我不以为意,刚要绕行,却忽然心中一动。蹲下身去,我缓缓伸出手——果然在井的边缘,凹凸不平刻着一行小字,黑暗中仍看不清是什么。
但我却站不起身来。往事电光火石般闪过来。当年在雍和宫,那一个瞬间,我就是刚要叫了叶子一起看井边刻了什么字,便忽然失去了意识来到了这大清王朝。
我和叶子曾经几次非常仔细地找过这整个府邸,可偏偏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没想到今天无心插柳,竟然被我这样碰见。可是,到底找到了这口井又有何用。我看着黑黝黝的井口,不禁失笑。
所有的事情已经都不一样了,叶子连孩子都有了,乾隆已经注定是她的宝贝儿子,雍正是他的老公,我看得出他们对她而言有多重要,那几乎是她的所有。而这口井呢,仍是不会告诉我们,当初我们为何而来,如今我们又能否回去?就算可以……
回去?回去?我忽然发现,虽然这些年来自己经历了很多事,酸甜苦辣的都有,难熬的时候也多不胜数,但我几乎从没想过要逃开这里,我没后悔过,即使是现在。因为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一边好好过活,一边等十三回来。我明白,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只能见上一面,可能相见无言而鬓发染霜,但无所谓,那时那刻,我只想冲他好好地微笑,而后轻轻问一句:“你好吗?”
58 七年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
“主子,爷还没回。”小凡掀帘而入,一张俏脸被风吹得通红,甩了甩辫子,禁不住搓了搓手,“您看这外面冷得很,元寿阿哥哪里禁得住,要不您就……”“又没让他跪外面,佛堂里不是有炉子?”我看看小凡,心里开始犯嘀咕,皱眉问道,“有人给他送饭去没有?”“爷没开口,谁敢啊。”小凡撇了撇嘴,“咱们元寿阿哥打小哪里受过这个罪,这下午开始跪着,您看着天都黑成这样了,爷都不见个人影。元寿阿哥那么小,那屋里连盏灯都不给点,他能不怕?”我腾地站起来,瞪了小凡一眼,这小丫头倒是能说,我儿子我不心疼?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横了横心,让小凡把元寿平日爱吃的点心收拾了几块,拿着出了门。小孩子犯多大的错跪上大半天饿上两顿也差不多了吧?
到了佛堂前,大门关着,门外守着的小太监哈气连天。我板着脸过去,他们倒是也没敢拦着。推开门,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元寿小小的身子直挺挺跪在佛像前,听见响声回过头来,见是我惊喜道:“额娘!”我走过去四处看看,炉子烧得很热,元寿是跪在一块软软的垫子上,也有人给他加了衣服,心里好受了点,从一旁拿过个垫子跪在元寿身前,摸摸他的小脸柔声问,“饿坏了吧儿子?吃点东西。”元寿眼圈一红,过了半天才小声答道:“阿玛不让。”我彻底无语,想问问这孩子到底是干什么了,可元寿只是躲着我的目光,没有和我主动说的意思,于是我若无其事道:“阿玛的话你就听,额娘让你吃你就不管了?”说着拿出点心,元寿看着不禁舔了舔嘴唇,我也不多说什么,放在他手里。到底是小孩子,拿着点心看了一会还是犹犹豫豫地放进嘴里。
“慢点吃,这里没有水别噎到。”我看他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样,不由得心疼。元寿停下来看看我,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好像不敢。我心里有气,这孩子从小就什么都和我说,今天倒是干了什么,怎么了?索性一言不发的看他吃完,板着脸站起来说:“好了,额娘走了,等你阿玛回来吧。”我向前走了两步,终究是不放心,回过头去,元寿正扭着头看我,见我回头,撇着嘴带着哭腔说:“额娘你别走。”我心里一软,走回去张开双臂柔声道:“行了宝贝儿,过来让妈妈抱着。”元寿扑进我怀里,终于放开声音哭了起来。
我等他哭完,给他擦了擦眼泪,故意笑问:“把你阿玛书房给烧了还是把福晋屋顶给拆了?”元寿憋不住一笑,随即又垮下脸来,小声说:“阿玛可生气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火。”“你阿玛这两天心情不好脾气大,谁都不敢惹他你倒是会挑时候。”我有些无奈,我儿子从小就听话懂事的,连四阿哥都没罚过他一点半点,这一下也不知是怎么惹那个人了,气成这样,“行了,你额娘我承受能力强,说你干什么了吧。”“额娘,阿玛今天本来挺高兴的,夸我字练得好,抱着我给我讲故事……”我点点头,等他继续说,“后来,后来阿玛就问我,长大之后想干什么。”元寿仰着脸看我,我笑问:“你想干什么把阿玛给惹了?”“我说,我长大要当皇玛法,让所有人都朝我下跪。”元寿清清脆脆答道。
我一下子愣住。
我的儿子,注定要君临天下。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听到康熙给元寿赐名弘历时我的那份不知所措,可是吃惊过后,我并不觉得我儿子有什么不同。他和我撒娇耍赖,睡觉前缠着我讲故事,有病的时候要我哄着,和谁的孩子不一样呢?他谁也不是就是我儿子。
可现在我儿子和我说,他要所有人都向他下跪。
“额娘,你也生气了?”元寿拽了拽我的衣服,让我回过神来,他正有些害怕的看着我。“阿玛说什么了?”我勉强问道。
“阿玛可吓人了,让人把我带到这里跪着,说让我自己想想,哪儿不对。”元寿仿佛心有余悸般,朝我怀里缩了缩。
“那你告诉额娘,你为什么想当皇玛法?”我揽着他尽量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