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黯然道:〃我的确笑不出,此刻我只想大哭一场。〃八阿哥沉默半晌,方缓缓地道:〃洛洛,你的感情太多了,分的人也太多了,你不累吗?〃我侧头看向他静若潭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呢?难道你就轻松得很?〃
他不答,只淡淡地道:〃你可知道,你信任的人越多,你喜爱的人越多,能让你伤心流泪的人也越多。你长大些就会明白,隐藏自己才能避免伤害。〃
第84节:十三 星光(5)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原来没有一个人,值得你真心面对。〃
他轻轻地笑了:〃当然有。听我讲讲她的故事?〃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我点点头,却只是挪开些距离,也躺在地上,抬头看向夜空繁星,听他轻声慢语讲述他额娘的故事。那个最难熬的晚上,终于就这样艰难地过去了。
而之后的日子呢?该如何往下走?
还好我不用自己想。自从回到了乌镶台驻地,我就病了——有人说是传染所致,有人说是夜风伤寒,还有人说是抑郁成疾——我也不管是怎样,只是每天晕乎乎地吃成堆的药,之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可是,有些寂静无声的夜里,还是不得不醒来,之后,一些让人为之心绞的脸庞,就会像身上隐隐作痛的伤疤一样,不断提醒着我,让我生生地睁着双眼,直到天明。
而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人,都离我越来越远——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叶子的这封信,终于让我感到了些许力量。
阿玛已经踱回我身旁,看着我的眼睛道:〃芷儿,你的病该好了!〃我一震,不禁咬咬嘴唇向后缩去。阿玛皱了皱眉,忽地厉声道:〃给我起来!〃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声色俱厉的表情,身子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奂儿也吓了一跳,慌忙上来扶我下榻。
我颤巍巍地站在阿玛面前,一半是不习惯站起来,一半是害怕他。阿玛看着我,不由得摇头叹气,拉过我,不由分说就向外面走去。
亮光晃进我的眼睛,我忙伸手挡住眼睛。阿玛一径拉着我走到马场,我忽地想起叶子信上写的——他每天都去马场,不到晚上不回去——不禁越发难受。
阿玛见我停下脚步,也返过身来,轻声问道:〃芷儿,你可知道,当你一个人的时候,该怎样才不会孤独?〃
我苦笑道:〃阿玛,您让我享受孤独?恐怕我做不到。我想他们,发疯地想。〃
阿玛摇摇头,向马场里望去。只见一抹黄色的影子正骑着马轻轻慢跑,是康熙爷。他看到了我们,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又走开去。阿玛缓缓地道:〃当这孤独成了人的一部分,像血液般日日流动,他便再也感觉不到。〃我一怔。
阿玛掉过头来,轻笑道:〃你不必懂这个。只需站起来,骑骑马,和我打打坐,阿玛保你痊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想答话,忽听得南面帐篷嚣声大作,嘈杂得很。康熙爷也被惊动,十几个侍卫冲进了马场将他团团护住,阿玛握紧了我的手。
终于,人声渐远,一个侍卫飞奔而来,大口喘着气,道:〃启禀万岁爷,有刺客刺伤了太子爷!〃
康熙爷忙问道:〃伤势如何?〃
却见太子爷带着几个侍卫策马赶到,他下马向康熙爷跪道:〃让皇父受惊了。〃康熙爷早镇定下来,问道:〃伤在哪儿?〃
太子爷放开捂着右臂的手,只见血染红了他一片衣衫,看来伤势颇是不轻。他仍是捂住伤口,到康熙爷身边护卫。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严阵以待。可是四周偏偏毫无动静。
一大队侍卫又火速奔来,护在康熙爷和几位王爷周围。我和阿玛身边也站满了人。我心里反而渐渐轻松下来——这种阵势,什么刺客也吓跑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鄂伦岱飞马来报:〃刺客已不知所踪,不过皇上大可放心,大队侍卫已在营地周围仔细搜查,而臣也派人火速去胡伦巴各旗通报,必将力保大营安全。〃
康熙爷只是略略点头,看上去颇为疲倦。只听鄂伦岱向太子爷问道:〃不知太子爷可否见到那刺客的形容,咱们也方便搜捕。〃太子爷稍一思索,道:〃也不必了。那小贼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我,必是有人谋划接应,现下倒也不用再找。只是,要全力护卫皇父,不得有半点差池!〃
鄂伦岱连连应声。康熙爷沉声道:〃退下去,该干什么你们都该知道。〃又转身对侍卫们道,〃你们护送太子爷回去,把蒋太医、孙太医都召来给太子调理伤口,知道吗?〃关心的话语,调子却只是淡淡。
太子爷又再三关切其父,这才在人搀扶下离去。
整个下午,所有人的脸上都紧绷绷的,侍卫们更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一丝不苟地到处巡逻察看——可是我却毫无紧张之感,太子爷被刺或许是大事一件,但对我来说,远没有第一次来得惊心动魄。
就是因为上一次的行刺,在众皇子中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太子爷被废,八阿哥经历了一番浮沉,而十三,自那以后,变成了一个生活在皇父眼角的人——没有被忽视,只是因为不放心。十三啊,十三……我第一次庆幸他不在这是非之地。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日日纵马,还是饮酒解忧?他还困扰吗?还伤怀吗?他笑的时候,还是会轻蹙着眉头自嘲吗?他可知道我昏昏睡去,只为了能少孤独一会儿,少想他一会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