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玛丽顿觉有些头痛,轻轻揉了揉眉心。她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皇后殿的边缘,凛冽的寒风中,时不时有雪粒砸下。而在这样的天气里,阶前的宫人还要辛苦打扫地面。
马玛丽禁不住起了恻隐之心。她认得这个宫人。这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然而狰狞之下,骨相和灵魂依然不失为一个美人。
马玛丽对于美人总是殷勤备至的。于是她向天空指了指,彤云密布的天空渐渐露出了晴朗。雪停了。马玛丽紧接着向那刀疤妇人走去,想再帮她一把。
正在这时,令马玛丽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刀疤妇人东张西望了一回,大概以为左右无人,便突然间放下手中扫帚,鬼鬼祟祟地朝着北宫走去。
北宫里的那位娘娘,一直都是马玛丽想见的。她曾经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去几次,但苦于无人带路,不好唐突。如今见刀疤妇人和北宫有关,顿时好奇心又起,悄悄地跟在后面。
北宫前面自有持戟的甲士拦截,但是见这刀疤妇人,便如同没有看见一样,任凭她走了进去。
马玛丽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在持戟甲士面前招摇,但番强和掩人耳目的事情从来便难不倒她,轻轻一跃,便跳进墙去,三转两转,跟在刀疤妇人身后,眼睁睁见她进了一座大殿,将门紧紧闭上。
此处出人意料地比阴皇后所在的西宫更加疏朗开阔些。便是山石楼阁,也与西宫的小巧别致不同,依稀看来倒有几分北地的风格,却又富丽堂皇。马玛丽联想到传说中那位娘娘的出身,不觉来了精神。
传说中那位娘娘性情暴躁,颇多怨言,有吕霍之风,想来住在这里,心胸也会开阔舒展些吧。
马玛丽将耳朵贴在窗棂之上,听殿中的动静。只听得刀疤妇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她停口不语的时候,耳边只得一片沉静。
她将耳朵靠得更近一些,这才听到刀疤妇人正在鸣不平:“娘娘也太过小心了些,既有皇上眷顾,何必如此?若再拖着,只怕这病势是越发沉重了……”声音里带着几丝呜咽,尤觉凄然。
殿中沉默了很久,突然之间,一声幽幽的叹息打破了沉寂。这声音如箫如笛,如泣如诉,幽而不怨,哀而不伤。这是属于品性高贵之人所特有的忧郁,马玛丽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她将耳朵贴紧窗,生怕遗漏了一点讯息。
只听得殿中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轻轻说道:“燕娘,你何必如此劝我?难道我竟不知何为圣心?红颜弹指老,色衰而爱驰。女子位居皇后,已是至尊,与母家相互扶持,谨言慎行,尚可安保永年。如今大势如此,我退居王太后之位,诸亲仍不知收敛,广交宾客,妄议朝政。疆儿辞位,尤恐不能释上之疑,唯有一死,方可太平。”
那刀疤妇人燕娘呜咽的声音传出来:“娘娘你何必如此?待奴婢告诉姑爷去!待奴婢告诉姑爷去!”
“你错了,燕娘,天家无父子,皇室无夫妻。”先前那好听的声音道,“当年结缘之时,不过舅父权宜之计,他另有图谋,彼此隐瞒,各自心肠,比不得他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哈哈,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燕娘越发呜咽:“娘娘你怎可如此想?昔年真定王谋反兵败,郭家势单力薄,姑爷一意立你为后,当时说好封阴家侯爵的,拖至直至阴家母子遇害,方得晋封。娘娘因小事和姑爷置气,姑爷为度田才携了阴娘娘回乡祭祖……”
“住口!他哪里是你家姑爷?”那个好听的声音继续说,“燕娘,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也从来对我是虚情假意……”
马玛丽听到这里,早已明白,和刀疤妇人对话的那名女子,便是她最想见到的人郭圣通皇后。
她并非笨蛋,明明见到刀疤妇人在人前埋汰刘家人,此时又称刘秀为姑爷,各种说好话,她自然知道其中的缘故。无非就是郭皇后对刘秀这个小白脸又爱又恨呗。作为郭皇后的侍女,燕娘只有劝郭皇后往好的方面想,省得她看不开。
可惜燕娘还是不明白,兴许郭皇后真的是不爱刘秀了。一个渣男又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还不如改嫁呢。
只可叹刘秀这厮气量狭小,宁可咒自己封郭圣通为王太后,也不肯令伊人改嫁。实在是心胸狭隘之至。偏偏这厮又爱名声爱得厉害,有几分又当又立的嫌疑,既要当好皇帝,还想当好人,好丈夫,没有汉高:祖杀韩信的狠辣,也没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彻底,东汉才深陷外戚宦官专权的局面。
马玛丽正在想着一些有关朝政大局的形而上之事,突然间身边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那个声音突兀而来,温和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尊贵,从容不迫,这是长期居于上位的人日积月累才能陶冶出的气质。
马玛丽骤然回首,然后她的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就如同……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老头子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戏说恩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