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辅一愣,只觉得这话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却又不敢再问,正犹豫间,就听到刘疆轻声说道:“再等等。”声音微弱得犹如落叶在风里叹息。
一千五百名虎贲卫士整军待发,羽林仪仗队执着仪仗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所有来送行的人皆站在驰道两侧等候东海王殿下的舆车驶上驰道,却没有人知道,东海王殿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若有所思,却迟迟不下令出发。
刘疆的目光从洛阳城畔的离别长亭,慢慢地转向城门处。他是一个重诺之人。既然和马玛丽有了所谓“德”的约定,也就默许了准许她来送别。那天她那么哀切地请求着要多看他几眼,不许他在她来前离开,他遵守了承诺,一直等到现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来。
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显出几分灰意。那风势也终于凌厉起来。
刘辅心中便有些不安:大哥该不会是反悔了,不打算就国了吧?此时箭在弦上,却临时反悔的话,就等同于要和太子势力直接开战,短刃相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在母后仙逝之前,只怕胜算还大些。刘辅已经紧张地盘算敌我实力的对比。
一阵急风过去,几滴微凉的雨丝顺势拂过脸颊。想来一场秋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非同寻常,便有许多人躁动不安,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在这紧张不安的情绪下,虎贲中郎将梁松手按长剑,身披盔甲,大踏步向着刘疆走来。他是刘庄胞姐刘义王的夫婿,一向和刘庄走得很近,所代表的自然是太子方势力的立场。
“殿下!盔甲在身,不能全礼,请恕梁松不恭之罪!”梁松高声叫道,中气十足,冲着刘疆行了个半礼,“眼见巳时吉时将过,敢问殿下究竟等候何人,意欲何为?”
梁松这话里的意思颇为不客气,但是他确实也有不客气的底气。如果刘疆真的在此时反悔,突然发难的话,梁松可一点都不怕他。眼下最近的军队就是皇帝刘秀赐给刘疆的一千五百名虎贲卫士,多半都是梁松当年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他振臂一呼之下,这支队伍究竟肯听说的话,还难说得很呢。他为什么要怕?
“没有在等什么人。”刘疆淡淡道,“便请将军代为传令,启程罢。”
梁松一愣,随即也觉得心中一松,转身大声叫道:“东海王殿下有旨,启程!”于是礼乐响起,虎贲卫士在前开道,羽林仪仗跟上,随即舆车也开始缓缓驶出。
“不知为何,今日似乎未能见到太子殿下。”刘疆轻声说道,声音里有探询之意。
梁松面容一肃,正待禀报些什么,这次却是刘疆身边的属官先开口道:“因皇太后微恙,太子殿下被急召往西宫侍疾,不能前来送行,已遣人送来程仪,附书信一封,殿下可要过目?”
这下子轮到刘疆吃惊了。他面上露出惊讶迷茫的神情,尚未说话,便见梁松已经作礼大踏步而去,风中亦有他狂妄的笑声传来:“不过是个藩王,得了陛下的喜欢,坐上舆车就以为自己是皇上了吗?怎么不质问皇后娘娘不来送行?”
刘康刘延见梁松张狂,欲说些什么,刘辅却使眼色拦住了。“算了,他这么张狂,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刘辅自我解嘲地说。心中却在想和梁松不和的那些势力,想起马玛丽,暗想若是这位马姑娘能有前朝赵飞燕姐妹的能耐,熬到太子登基为帝还能迷得他要死要活,说不定可以给马家仇人梁松制造一些麻烦。但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不过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继而一笑置之。
秋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湿了驰道两旁丛生的野草。
刘疆坐在舆车之上,走向他完全陌生的方向,心中一阵清明,一阵迷惘。东海国鲁地是他的王城所在地,却也是他从来未到过的异乡。他心中既向往又有几分惆怅。
“嘿,一层秋雨一层凉了!”他依稀听到驰道边田野里的老农如是说道,但是待转了目光过去,却发现那里什么人也没有。
“什么为皇后娘娘侍疾!都是掩人耳目的东西!”这是他舆车后面车中的王后杜若正在愤愤不平地和谁说话,“本宫早打探得消息来,不过是太子纵欲过度,和他房中姬妾乱搞的时候,玩得太尽兴,双双晕了过去,这才被勒令调养……”
刘疆心中恍然,继而有些苦涩。他以为他已经隐约知道了马玛丽失约的真相。——昨夜跟刘庄玩得太疯,爬不起来了。又或者,当初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叹他自己当了真。
但是一国王后这么说,显然是不妥的。他皱皱眉头,低声跟旁边人吩咐了一声,那人去后面车上传令,杜若的声音这才小了。
可是不过安分了片刻,她便又激愤起来:“去,去前面舆车上问问殿下,问他想不想知道那个跟太子乱搞的姬妾是谁。”
刘疆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便就是他一力栽培的王后。简直是越来越没有风度了,哪里配做国之小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几分不敢再说杜若的不是,他怕他听见让他更难受的事情。
因秋雨连绵不绝的缘故,队伍不过前行了二十几里,便歇下了。
虎贲卫士们自去旁边安营扎寨,其余人等则在驿站中歇脚。行路之中,能有什么舒适可言。夜里杜若亲自给刘疆端洗脚水,刘疆又惊又怒,愧不敢当,便连声追问侍从去了何处。
杜若妖娆一笑,刚要说话,便听得隔壁有个声音骂道:“说你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人家摆明了是引逗你,好让你傻傻地凑上去,显得人家行情好,一女百家求呢。你这么丢人,正落入人家的圈套,真是气死老娘了!”
刘疆默然无语,只觉得脸上热辣辣地不自在。这骂声字字句句落在他心坎上。他想,只怕在马玛丽的眼中,他何尝不是扮演了那个榆木脑袋的角色呢。不然,她为什么每次都说更喜欢自己,却总是说话不算话?他果然是个傻子,他用他的傻催着刘庄辨清情意。
但驿站中,有人这般指桑骂槐,仍然是不妥的。刘疆刚想发作,杜若忙笑着道:“想来这是驿丞那泼辣老婆在骂她家小子。还请殿下恕他们惊扰之罪。”
刘疆便知被她看透了心事,越发不敢抬头。杜若又是一笑,就要过来为他脱鞋除袜。他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道:“你先下去吧。孤自己来。”
杜若有些失望,转身离开的时候,只觉得格外形只影单。
然而她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了刘疆低低的声音:“旅途劳累,王后自去早早歇了吧。你才是孤的王后,你放心。”
杜若心头一酸,又带着些欣喜的微甜,想装作没听见,刚刚打开门,眼泪却已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附送小剧场:
作者:作为主角,公主殿下本章没有能够出镜,请问有什么感想吗?
玛丽公主(一脸奇怪):能有什么感想?我虽然没出镜,但是该做的事情一点都没拉下啊?郭美人的灵魂被我成功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