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扎营在山川下,东边还有一个蔚蓝的海子。他和虞临栖都不带小厮,打马跑出来一身汗水,各自解缰系马自己歇息,两个人坐在白杨树下凉快。
虞临栖本来文弱公子模样,跑出来双颊红扑扑,取自己帕子拭汗,从来是香喷喷的。郭朴取雪白丝帕扇着汗,虞临栖取笑他:“怎么总这一种帕子,我最恨人动不动雪白,可怜那雪白多干净。”
“我擦两把马上乌黑,叫你恨不起来。”郭朴嘴上还是和虞临栖以前那样说话,心里却无处不作警惕。
他自从调到这里来,发现不仅是打仗,是样样要注意。从虞临栖嘴里,郭朴指着能掏出来些话,半带调侃问虞临栖:“魏恭明将军又说了我什么?”
虞临栖笑:“打你的仗吧,你这机会多难得。”他手指着前面无边的土地:“这是羌族拓跋氏的地方,你看多好打。他们兵精却少,又喜携带女眷行动,全族行动虽然好,却不如你精兵。厚朴,这一仗是天赐给你的。”
“好吗?我晚晚担心人偷袭,晚晚不敢好睡,你怎么不来试试?”郭朴说得凉凉的,虞临栖扑哧一笑,他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大笑道:“你不来,后面有人愿意来。”他为自己邀功:“我为你押粮草,你永无后顾之忧。”
郭朴半真半假地笑,还是不敢太相信他,他来到这里一年左右,这是虞临栖第二次来。经过伤病后郭朴自觉得认清虞临栖是个什么人,虽然还可以处,却要远着一些。
上一回虞临栖来,说了不少宁王的话,这些话以前郭朴也听到,可远没有这一次惊心。以前觉得打仗就是打仗,没有想到政见早就渗透到军中。
他面上有沉思,虞临栖拿他玩笑:“想什么?军中枯燥,想女人了吧?”郭朴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他想的是一圈儿的男人,他扯一扯嘴角还击回去:“你想女人了吧,我天天想着你虞大少生得跟女人似的,你怎么没个亲事?”
虞临栖笑得云淡风轻,眸子里往遥远处看,他本就生得俊美,天边儿上白云衬着他微汗有红晕的面容,更像一幅画儿。
这幅画儿郭朴不欣赏,倒让他想起来一件事,虞临栖当初把卢姑娘说得这么好,他怎么不亲上加亲,作亲事去?
有过曹氏和汪氏的前车之鉴,郭朴在想卢姑娘,指不定也有什么事吧,不然他自己为什么不要?卢大人是个老古板,古代这种人也有,坚决不允许亲上加亲,郭朴没见过前准岳父几回,他不知道卢大人心思。再说虞临栖,对卢姑娘也无想法。
虞临栖的心,大得漫如大海。
虞临栖只笑不说话,郭朴只是还击并不想多问,两个人皆在各想心事。
又是虞临栖先开口,他关切地道:“厚朴,是不是又想到自己出身不好?你放心,你打过这一仗,肯定能升!”
郭朴心头震撼,以前自己是这样的人。当然自己想升官时,也想过自己出身。同样军功的将军们,出身好的先升官也有先例,谁叫人家有人呢?
可自己……。以前对临栖当然什么话都说。郭朴迷茫了,对着苍茫远山上的翠绿,他忽然不知道心往哪里去。
怎么可以嫌弃祖父和家人……。不!他坚定回想起来,自己从不嫌弃家人,对出身影响升官,只是想上一想。
可临栖是误会了?才想到这里,见虞临栖关怀地开口:“你放心,我必会为你谋出路。说起来贵公子有贵公子的烦忧,你不知道,我从小琴棋书画样样要学,认识古董鉴赏孤本儿一步不敢马虎。”
郭朴奇怪:“怎么如此认真?”虞临栖半仰面庞对头顶上白杨树叶一笑,再笑看郭朴,有一抹子笑容仿佛在说,你不懂。那接下来的,必然是你我出身不一样。
虞临栖笑容满面:“你我家境不一样。”郭朴心里又一震,听虞临栖接着说下去,他是叹息:“唉,出门儿仪态要整洁,步子要斯文,你哪里知道我的苦。”
草地上草根无数,郭朴拔了一根在嘴里慢慢嚼着,心头全是苦水。怎么以前,没发现虞临栖这么爱吹牛,这么爱显摆。
鉴赏孤本儿认识古董,这是郭朴从小就干的事情,他是为学家里生意,而想想虞大少只是为显摆他是世家公子,郭朴打心里鄙视。这显摆,也有看不上郭朴的意思。
身边又传来虞临栖一笑,伸手打落郭朴手上草根:“不脏吗?亏你还是个将军。”打落草根过,虞临栖又笑着道:“我真羡慕你,想这么着就这么着,其实我也想这样一回。”
郭朴拔起一把子草根,有两个上面带着他们的脚印子,明显可见。全送到虞临栖干净的鼻子下面,郭朴道:“给,你一根一根咬,你千里送粮草,我没别的招待你,草根管你够。”
特别是那两根有脚印痕迹的,郭朴掂起它踩扁的地方送一送,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咬这里,解渴解困还解毒。”
解一解虞临栖死臭显摆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