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春花搅动着锅里的粥回头笑嘻嘻说:“这厨房呀,再过三日我就不用进了,能不高兴吗?”
袁守用嘟囔道:“多年媳妇熬成婆了,我看儿媳是个斯文人,你收收粗野的性子,说话做事注意点,别把人家吓着了。”
苗春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那么不入你的眼吗?儿子娶媳妇成亲了,好不容易我高兴点,你就给我泼凉水。。。。。。其实这袁守用呢,是想说你注意点言行,才能震得住儿媳,这婆婆才当得稳当,可话到嘴里变味儿了,全因他多年轻视着苗春花,总觉得她是高攀了自己。
苗春花指着他的后背就要嚷嚷,袁守用知道话不中听,她要真撒起泼来,他也是怕的,连忙抬脚就走。苗春花看他穿上了压箱底的蓝色衣裳,那还是中秀才的时候穿过的,衣服稍微有些晃荡,背也微微有些驼,不忍心了,他也老了更瘦了,改口喊道:“让璎珞看儿子媳妇起来了,就过来端茶,你们收拾好了就叫我,我再过去。”
袁守用答应着:“儿子媳妇早起来了,这会儿梳洗呢,璎珞那懒丫头还在睡觉,我叫她起来。”
苗春花连忙说:“那就让她睡,别累着了。”
袁守用摇摇头,璎珞被惯坏了,可女儿生下来他看到第一眼,就疼到了心坎里,女孩儿嘛,将来嫁个人找个依靠就行,就娇着点吧,苗春花娇惯女儿比他更甚,别说田里的活计了,厨房里从来不动一下手的,吃过饭偶尔让她擦擦桌子,璎珞都噘着嘴老大不乐意。不过今日媳妇刚过门,呆会儿要过来给公婆敬茶,给小姑见面礼,还是叫她起来吧。
水柔梳洗完换了浅粉的衣裳,长发高高挽起,袁熙笑着拿出一支珠钗给她插上,仔细端详着水柔淡淡的妆容连声说好,水柔被这一叠声的好羞得低下头,袁熙牵起她的手来到父母堂屋,只有父亲一个人端坐着,地上还有昨日留的炮仗碎屑,桌上蒙着一层灰,袁熙皱了皱眉,今日不同往日,怎么还是如此杂乱?
水柔忙掳起袖子洒水扫地,把桌凳擦得一尘不染,就剩公公坐着的靠椅还有些蒙尘,可她几次绕到公公跟前,他动都不动一下,满脸威严,水柔一看就知道家里婆婆太勤快了,公公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主,袁熙把窗户打开,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屋里添了明亮的色彩。
公公这时一声清咳:“子昭,去厨房喊你母亲过来。”
水柔笑笑说:“父亲,我过去喊母亲吧,顺带洗洗手。”
袁熙忙跟在她身后:“你不熟,我带你去。”
水柔摇摇手,悄悄指指公公坐的椅子:“就这么大院子,一眼就知道东厢是厨房,房顶的烟囱正冒着炊烟呢。”
水柔走开后,袁熙方温和得对父亲说:“父亲先起来一下坐到旁边那把椅子上,您坐的这把得擦一下,刚刚柔儿没好意思和您说。”
袁守用老大不愿意抬起屁股,袁熙把椅子擦干净,满意得看看屋子,这才象样嘛。过一会儿,水柔和苗春花说笑着进来,手上端着木质的托盘,托盘上是茶壶和茶杯,袁熙上前把母亲扶坐在椅子上,和父亲挨着,拿来蒲团放在水柔跟前,水柔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嘴里喊着父亲母亲,袁守用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苗春花答应得响亮,水柔站起身为二老奉茶,袁守用细细嘬饮,仿佛那是最上等的明前龙井,苗春花一气喝光,拉住水柔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
袁守用斜眼看着满脸惊讶,这老婆子竟藏了一支金钗,这么一把岁数了,从没见过金子,有心凑过去看看,当着儿媳面又不好表现得没见识,依然端正坐着,只是斜着眼睛瞄啊瞄。
袁熙看着母亲心下又一酸,那二十两银子她就藏了多年,这金钗不知是哪来的?水柔忙说:“母亲,这个太贵重了,水柔不敢要。”
苗春花塞到水柔手里:“这是婆母逝前偷偷给我的,其实只是一层金子,里面估计是铜的或银的,在我们家也算一个物件了,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给你吧。”
袁守用心想,既是传家宝,母亲怎么不给我,给她了?苗春花一眼察知他的心思:“婆母怕你一个酸秀才,守不住家底。”
袁守用额上的青筋挑了挑,水柔又要推辞,屋外窜进一个人来,从她手里抢过去:“娘,这个得给我留着,给了她,就没好东西给我了。”
水柔的手心被划了一下,有些刺痛,悄悄攥着手掌,抢金钗的是个不大会修饰自己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本来挺清秀的,偏要描眉画眼涂着红唇,脸上象开油彩铺子一般热闹,发髻梳得也松松的有些歪斜,大红的上衣配着翠绿的裤子,水柔心中一叹看向袁熙,怎么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竟如此不同,璎珞若好好打扮,也是个漂亮姑娘,
苗春花尴尬得笑着,袁熙悄悄过来拉拉水柔的袖子,水柔笑说:“璎珞喜欢,母亲就给她留着吧,我头上已经有一个了,也是极好的。”
袁熙心中有些惭愧,那个珠钗是买凤冠送的,只是磨细的精铁上面有几个浅粉色珠子,估计也就值几个铜钱,柔儿却当宝贝似的戴着,袁熙看父母都不说话,心中有些生气,绷着脸训斥道:“璎珞还有没有点规矩,什么她啊她的,不知道叫人吗?”
璎珞看着一向温和的哥哥当着刚过门嫂子的面凶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双眸中挤出点泪来:“好啊,袁熙,刚成亲就护着你媳妇儿了,以后还不欺负到我们头上?”
袁熙皱眉看着她,苗春花看看袁守用:“死老头子,倒是管管你女儿啊。”
袁守用嘀咕道:“怎么管?子昭先训她的嘛,这金钗只一支,总不能掰了两半儿。”
水柔看着这一家人有些好笑,张媒婆的担心原来在此,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也有欺负人的时候。她微微笑了笑:“母亲给璎珞留着吧,我都过门了,不用这些虚礼。”
袁熙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咱们回屋吧。”
热气呼在她耳畔有些痒,水柔嗔着他:“我还没有给璎珞见面礼呢。”
说着话把刚才拿来的纸包拆开,里面是一套浅蓝色衣裙,她拉住璎珞的手:“从张媒婆那儿问了问你的身段,她的眼光是极准的,我看着该合身,璎珞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