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醉酒,抵足而眠。
红日初升。
半醒未醒之际,顾惜朝头痛欲裂。
视野朦胧中,草原金红的晨光如珠帘般撞进眼眶,映出盛年半张微斜的端昳脸庞。少年人脸色漠然寡淡,声线微压,音色宏而沉,咬字自带一股慢条斯理的含笑情态:“窝阔台昨晚抓的人就在帐外。”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顾惜朝彻底醒了。
残余酒液芬芳的酒盏还散落在桌边。
昨夜一场近似友人般的欢谈,那些抵心以交的月光,调笑掺真的妄语,在盛年的这一句话中轰然破碎。
顾惜朝又记起了这个冰冷的事实:他可是来刺杀……他的。
‘窝阔台昨晚抓的人就在门外。’
只要盛年见到帐外的天下第七,稍一审问……顾惜朝在心底又一次惨笑。
他本还套着层伪装,借此获取盛年的信任,不至于叫盛年严酷相对。而现在,他连这张虚假的面皮,都要保不住!
顾惜朝一时难以呼吸。
仿佛魂魄掺着血和泥,被一只无情的大手肆意揉碎。
事到如今,顾惜朝自己都分不清,他惧怕和痛苦的,到底是身份暴露后会得到的悲惨下场,还是在那之后,要面对盛年失望冷漠的目光?
他人生唯一的伯乐,予他信任、予他重用、予他友谊和理解的伯乐。
他顾惜朝唯一敬佩的人,唯独不想被失望以对、弃若蔽履的人!
顾惜朝啊顾惜朝,远赴蒙古之前,那个雄心壮志的你,有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
顾惜朝心中悲哀自嘲。
“人抓到了?”顾惜朝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假作从慢慢从睡梦中清醒,“和他接头的是谁,审出来了吗?”
盛年在床边居高临下,欣赏够了他好用的下属自我挣扎的模样,大为宽容道:“昨夜并没有什么混进来的小贼,是我让窝阔台配合我做的一场戏。”
什么?
为什么?
竟然是戏!
幸好是戏。
真的只是一场戏?
……为什么连我也瞒着?
顾惜朝内心狂风骤雨,百转千回,劫后余生之外仍有些惊惴,面上只淡然问道:“那帐外抓到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