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忙道:“两位叔父做主极妥当,既这么着,就拜托两位叔父了。”
那小子遂跑了回去,一时又跑过来道:“我们老爷说,这样可好?他们先去挑些人,再来问珍大爷的意思。”
可巧这会子赵承又来了,贾珍摆手道:“无须过问,我哪里有二位叔父有学问?他们定人即可。”
那小子又来回跑了一趟,再来的时候赵承并牛继姚的哥哥牛继宗都在,遂当着他二人的面回道:“我们老爷说还是不成,珍大爷须得一道来商议。万一他们选定的人珍大爷不同意呢?”
贾珍连说:“同意同意!二位叔父挑的人小侄先同意了!”遂向赵牛二人解释道,“我们西府里的两位叔父欲从族中挑人整顿家学,我哪里有空去管那个?再说二位叔父素来极妥帖有远见的。但凭他们做主便是。”
赵牛二人都点头赞成。
那小子顺杆儿就爬:“珍大爷并两位大人,小的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你们就可怜可怜小的吧。这事儿算是请两位大人作了证,珍大爷一并托付给我们家两位老爷做主,如何?”
赵牛二人也嫌弃他总在这儿墨迹,都道:“是了是了,我们作证,这孩子可怜见得,跑得满头是汗,去吧。”
那小子忙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跑了。
得了这话,旁人算什么?贾赦直派了两个人知会了贾代儒等人一声,便给元春送信去了。
此事如炸雷一般在贾氏宗族响起。家学里有孩子念书的人家都已经知道前些日子贾政之怒,还当他们会请个什么大儒来,谁知请来的是个尼姑!纵是荣国府的大姑娘又如何?还不是被南安王府遣回家的?个个不答应。
事儿传到贾珍耳朵里,也吓了一跳,顾不得家里一堆乱子赶到荣国府来。他一心以为此事是贾政做的,因想起贾政那道学模样就头疼,反而来寻了贾赦。
贾赦只丢给他一句话:“不是请赵大人牛大人一齐作证、你不管此事了但凭我们做主么?”
贾珍急道:“那也不能让大妹子去管啊!她是女人!”
贾赦道:“什么女人!她出家了,如今非男非女。”
贾珍一噎,旋即又说:“老祖宗岂能答应。”
“此事便是她命我们做的。”
贾珍愣了。
贾赦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我忙着呢。”
贾珍急了:“族里人岂能答应!”
贾赦哼道:“他们算老几?有本事别来家学念书。”
贾珍无奈,只得又去贾政处寻他。这回更头疼,贾政子曰诗云了一番,听得他耳朵都麻了也不曾听懂贾政想说什么,干脆撂挑子不管了,凭他们闹去!
数日后,贾元春一身淄衣乘着小马车到了贾氏家学,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并四个粗壮的婆子。
贾代儒因生了闷气在家中装病,唯有贾瑞在此主持。家学里头许多学生都没来,来的少数是预备了些刁钻的麻烦好寻这个尼姑取乐的,多数是因想瞧瞧荣国府的大姑娘长什么模样来的,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元春进门一霎那,整个学堂立时安静了,从贾瑞到众学童齐齐抽气。
此女正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素颜无妆、一身淄衣、又是带发修行,愈发显得眉目婉转、齿白唇红、青丝如墨、神情又端庄肃穆,整个人仿佛是一尊玉雕冰刻的菩萨像。
元春根本没想到,她预备下的许多手段压根儿没用上,单单露了个面,就将一屋子的学童收服了。
她遂打发人回荣国府让贾环替她寻访两位有真才实学的先生,贾环转身将此事盘给龚三亦。龚三亦一直在探听元春之事,遂特寻了两位有实学先生,年岁俱在三十出头,容貌都还不错;其中一位魏先生因家中贫寒不曾娶妻,另一位黄先生丧偶数年独子夭折。又烦了贾琏出马邀请他二人到贾氏宗学教书,束修自然比别家高些。此二人听闻“实在没有旁的法子了,烦劳已出家的大姑娘暂理家学”,都摇头相劝,暗自打算只待自己整顿好了学堂事物便将那老尼姑打发回庵中去;谁知一见元春俱是痴了,再也不提一字。
元春定下每日辰时上学,还道:“宫中皇子卯时就念书了。”又命学里预备下茶水点心,再不许学童从家里带点心来,恐他们攀比。金玉富贵配饰皆不得入学堂。贾琮又替她出了个主意:念书念的极好的学里给奖学金、半年评一次;家中贫寒然而念书还不错的学里给助学金。至于外头附学的那些,若是不用功只来闲混的便不用来了。元春自己也时常解答学童疑问,皆能说清释明,故此她一来学童们便围着她转。起初那两位先生只当她只是个美貌的尼姑,待听了几番话之后才明白此女高才不在自己之下,愈发敬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