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嘻嘻一笑:“什么圣旨,不就是块衣料子上写了几个字么?印章上的字也不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只是那个狱卒慌忙间看不仔细,事后为了不担当丢失重犯之责,死活咬定那是玉玺罢了。”
秦三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禁伸手去抚他的脑袋:“不是真的伪造圣旨就好。”
贾琮抿嘴道:“那是吓唬人的,戏台上唱戏的穿龙袍总不能说人家想造反吧。”
秦三姑笑道:“那会子听完下头的人搜罗来的信儿我便猜是你,最爱胡乱诈唬人。”
贾琮做了个鬼脸,心想,我说么,司徒磐哪有那么了解我,合着是您老说的。
三姑又道:“冯紫英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莫往心里去。你大约是胆儿太肥了些,又大放了什么厥词。冯紫英一心以为你来日必也是对今上忠心耿耿的,甚至有心让你来日……”她摇了摇头,“横竖他是极喜欢你的。”
贾琮点点头:“我知道。冯大哥一家都忠于圣上,他一心以为我也是。可惜我无意忠君,皇帝对我而言就是个东家——一个极有权有势、能给的好处比旁人多的东家罢了。其实,冯家并这世间的许多大官不都一样么?忠于今上是为了换功名利禄、忠于逆贼也是为了换功名利禄,只看哪个强些罢了。”
秦三姑看了他一眼:“依你看哪个强些?”
贾琮道:“依我看贤王强些,故此我才自幼在他跟前卖萌讨好。只是眼下他被一些东西蒙住了。”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道,“忽然想到了。我大概有法子去弄贤王出来了。”
秦三姑眼神一亮。
贾琮挤挤眼:“总能一试。再说,冯大哥既然先去找了你,大约是想借用你的功夫帮他救人。没救出来吧?”
秦三姑苦笑道:“宁王府与贤王府都防得密不透风、无从下手。漫说我救不出来,纵然有个几千兵卒都未必能救出来。”
贾琮道:“不如这样,你去劝劝冯大哥。”
“劝他什么?”
“劝他别那么死心眼子。”贾琮伸了个懒腰,“东家的生意若是不好,不如换一家,何必等到铺子关门大吉呢?”言罢拿起脚来就走。
秦三姑在后头问:“你上哪儿去?”
“去见六王爷探探口风~~”
秦三姑轻轻一笑,望着他没了影子,转身回到书房。见冯紫英仍在生闷气,道:“琮儿去宁王府上了,说是去探口风。”冯紫英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秦三姑拿眼睛溜了一眼贾环贾维斯,那俩小子赶忙跑了出去。
秦三姑正坐在他对面,道:“琮儿是个胆子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冯紫英长叹一声道:“往日我以为他只是比旁人大胆狂妄了些,我今儿才知道,他不是胆大,他是当真无惧于天子。”
秦三姑含笑道:“你平素不也时常抱怨今上么?”
冯紫英道:“抱怨归抱怨,天子乃是天子。”
秦三姑道:“若不是了呢?”
冯紫英大惊,站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秦三姑摆手道:“随口一言罢了。先帝原先也是天子,如今已成先帝。眼下的局势实在看不透。其实,琮儿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当真不知道?当真是今儿才明白?这么些年早已洞若观火了吧。你今儿跟琮儿闹这番不痛快,实则是你心中不踏实了。琮儿极为重情、毫无忠心、自幼能看大局、又有善财童子之传言。他自小喊着‘长大了我要当将军考探花’,便是他看好今上之意。如今他不肯出手帮圣人做事,你恐怕圣人坐不住这座江山了,偏圣人身上系着你阖府的富贵,故此才着急的。”
冯紫英默然。
秦三姑道:“只是天下大势,非是咱们想如何便如何的。倘或今上当真坐不住了呢?你不是我,你也还有一大家子呢。”
冯紫英抬目向她望去:“三姑此言何意?”
秦三姑道:“我也觉得今上快不成了,总要寻个下家撑腰才好。”她含笑看着冯紫英,“今上若能平安脱险,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一如往常。倘或他有个三长两短,他那群皇子我是一个也瞧不上。还不如撺掇贤王自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