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硕倚靠在二楼的窗边,手里面的马克杯装满了咖啡与冰块,冰块漂浮在黑咖啡上面悠转,喀拉一声,黏在一起的两块冰块应声分开,继续在马克杯里绕着中心围转,他一手拿着杯子,另一手则放在了裤子的口袋里,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在光的照射下在眼下晕出了一点阴影,微风吹拂,透过窗子的微微敞开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在炙热与温凉之间,他将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将打开的窗子轻轻的掩上,然后转身下楼
楼梯间,他垂着黑褐色的眼眸看向阶梯以及手里灰色的马克杯,在黑咖啡上头映出了何愿坐在鞦韆上哭泣的身影,那样的无助与撕心裂肺,黑色的她于五彩繽纷以及绿意盎然之中显得突出,但在他眼中,她的身影既渺小又巨大
「人都是活在选择与后悔之中的,往往是边选择边后悔着,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靠着我们的选择就能改变的,何愿,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是因为你或都是因为你才造成的,虽然阿姨也不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又或是牵扯着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真的不是你的错,这……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错」妇人将何愿纳入怀中,抚摸着她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背脊,像是在捋平衬衫上的皱褶一样的小心翼翼,对于她倚靠在自己肩上的眼泪也不甚在意,就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等待着她的泪水逐渐停下
「鼻子又哭红了,跟你小时候还真像」待何愿的气息恢復平静之后她退出了那个暂时给与她温暖与安慰的怀抱,她用袖口抹去了自己脸颊上残存的泪水,柔软的棉布在吸收大部分的眼泪之后明显有一块顏色加深了,妇人看着她的举动,伸手替她拨开了黏在颊上的碎发将它们一丝一丝的整理好、勾至耳后,拉着何愿湿了大半的袖子想要把它们捲起
和哄着孩子般的语气一样的话语对何愿来说却无比受用,因为何熙一直以来都是成熟而稳重的人,理性永远佔据她大脑中的绝大部分,哪怕是面对自己宠爱的妹妹也不例外,每当年幼的何愿耍性子时,何熙总是用冷静的态度以及理性的角度和妹妹讲道理,这也让原本个性活泼的她逐渐染上姐姐沉静的气息
到后来,她学习了射击运动,这是一个需要将心绪沉淀下来的运动,在比赛时面对的往往都是比她年长不少的选手,在赛场上下他们都不曾将她视为孩子,而是当作对手来对待。再后来,何愿背负着放弃国家代表队选拔的光环走进士官学校、成为专业的狙击手,她亮眼的狙击、侦察能力让人视为宝藏及武器,年龄渐长且身负重任的何愿更加不可能被旁人如此的柔声劝慰
「何愿,下一次,我们何愿一定能做到,你……一定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因为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吧?」捲起的袖子一路往上,一道肉色的伤疤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缝合过的痕跡并不是那么显眼,看着那条伤痕的尾巴似乎就能想像出整道伤疤的模样,妇人将上卷的袖口往下拽了拽,遮住了那条伤痕,而何愿并没有发觉这个举动里的古怪
她的身上遍布着许许多多的伤疤,经过缝合的伤痕总是有明显的突起,枪伤、刀伤以及训练时的伤口,多得让何愿难以一一记得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哪里是完好无缺的,哪一个部份又是她不能言说的,于她而言,伤痕从拿起枪的那一刻起便成为了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在军营中,大家都有这些伤疤,所以也没有人刻意隐藏过,但是回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些疤痕就像是会引起恐慌的不定时炸弹,何愿在这些天里快速的学会了隐瞒,却忘记了习惯影响着人类的生活
「啊……晚饭时间好像快到了,我要去厨房帮着你李叔叔做饭去了,有什么想吃的?做你以前喜欢吃的炸猪排好吗?还是想吃鱼香茄子?」她笑着望向何愿,表情和话语里遮掩的没有一丝嫌隙,正巧李宇硕也走到了后院,两三句话交代之后把何愿带离了妇人的身边,而她始终望着何愿上臂的眼神仍然没有被发现,在她走向厨房的路上偷偷留下的泪水也只是被吸收进了她自己的衣袖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
「距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去隔壁看看?」李宇硕领着何愿走到了前院,他迈着的步伐慢慢停下,询问的话语里满怀着期望,同时也害怕自己提起的事情会造成何愿的伤害,所以他斟酌着、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隔壁指的就是何愿与何熙小时候所居住的地方,在她们搬走以后,隔了一年便只剩下一个人会在晚上回到这间屋子,又经过五、六年,隔壁的房子就再也没有人居住了,后来,李宇硕买下了隔壁的房子,就是为了总有一天何愿与何熙会再一次回来,而他也有一个能够留念她们的地方
「好」衬着午后并不炎热的天气,太阳在缓缓落下,迎着偶尔吹拂起的凉风,何愿第一次毫不犹豫的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或许是她终于知道了,不管再怎么逃避她也无法分割自己思念姐姐的心情,又或许是因为眼泪的推波助澜让她有那么一瞬间对于姐姐的想念大过了回到现实之中她将会受到的伤痛,也可能是为着这一次不再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是有李宇硕的陪伴,所以她才拥有了勇气去面对过去的自己以及过去的何熙
隔壁院子里除了草皮的绿意盎然便什么也没有了,铁製的黑色围栏似乎与何愿搬离时别无二致,上面甚至没有岁月流淌过的残破不堪,一切都沉静的像是这十二年来都不曾改变过一样,原本走在前头的李宇硕停在了屋子的门口,他将口袋里的钥匙拿出,在她有点徬徨与迷茫的眼神中把它交到了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