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每个年轻的生命陨落世间,像是一缕烟尘来无影,去无踪。康格尔顿站在星辰之下,似乎刚刚经历过异常殊死搏斗,大口喘着粗气。瑞雯右肩被红魔牛少年击伤,血流不止。康格尔顿勉强从野外树丛里捡起一片如蹄心一边大的叶子,在瑞雯的多次抗拒之下说服她接受自己的救治。摩托车早已被击中轮胎报废,呼啸风中像一头发疯的野牛,不受控制地一头扎进栅栏上发生爆炸,顿时火光冲天,爆炸引发的烈火在空地上熊熊燃烧。就跟街溜子围空地角落点燃篝火去壮胆杀马一般。事实正面,以余晖烁烁为头的飙车党们的确那么做了。得亏康格尔顿在摩托车失控前抱着她跳入空缺的栏杆口,才得以暂时摆脱枪林弹雨。
“瑞雯,等我解决完这单,立刻带你去市政厅名下的医院做伤口深度处理。”因为瑞雯穿在里头的衬衫袖口处被血液染红,康格尔顿把自己的坎肩借给她穿。周围寂静无声,只剩下烈火点燃树丛,以及飙车党们半个身体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发出痛苦而无助的呻吟声。
“哥,你不应该杀死他们,都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回警察局能劝他们走回正道的。”瑞雯紧靠在康格尔顿肩头,血液染红了康格尔顿的上衣,他俨然是表情麻木,举起配枪,缓慢走向飙车党青年里最后保持清醒意志的文身女孩——余晖烁烁。原来,飙车青年们抛弃坐骑,深入这后坡树林去搜捕康格尔顿和瑞雯的踪影。也许是几次小摸小偷给予了他们莫名狂妄的资本,余晖烁烁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实:论近搏斗头与逆境中绝地翻盘的能力,康格尔顿无疑是月城警察局中最优秀的一位。为了保护瑞雯妹妹不会命丧荒野。他不得不走舍命寻找机会,蹄持匕首和蹄枪,趁月色朦胧,山后僻静。前后杀死了除余晖烁烁外全部青年。康格尔顿相信一个道理:想活命,那就只让自己活下去。
最关键一点是:康格尔顿中途接到一个神秘电话:那头的家伙命令他杀死所有余晖烁烁的同党,并嬉笑着宣称一颗马头价值一万马币。康格尔顿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康格尔顿直接用枪抵住余晖烁烁额头,“看在你把真毒品交给我的分上,我最后留你一口气。咱们的老板似乎不是一个吧,他会派自己的马去便利店取货,结果你们这群蝼蚁从半道偷摸爬出来截胡。我刚和上头通过电话,你猜他下的指令是什么?”
余晖烁烁体力透支,她的外衣在乱战中从四肢脱落,不知挂在哪根树枝上。萧瑟冷风,她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无袖红色上衣,露出粗壮的双蹄。凸显着坚实的肌肉线条上。余晖烁烁伸出蹄子想挪开康格尔顿的枪,而康格尔顿抬起一蹄,让余晖烁烁的四肢被束缚。
“任务失败了,你不杀我,回去老板也得杀我。动蹄吧,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瑞雯的衣衫被汗水浸湿,贴在她软塌塌的肚皮上。
“我除了装模作样学点习还会屁,这个社会早把我放弃了!”
瑞雯右蹄捂住受伤的右肩,还想坚持说让对方弃恶从善,“我是真的可以帮你在月城里介绍一份更好的工作?
“没希望的,他们不会要我的。你这个警察少费劲劝我了。月城只公平对待给它一直烧香祈福的有钱马,他们操控你我自相残杀,以此方式削减底层对上层阶级的威胁度,我的同伴们,也曾经常和附近的帮派成员抢生意,他们沉溺于此,只顾填饱肚子,熬日子。无暇顾及精神层面的更高要求。”余晖那橙红色鬃毛无力搭在野外的草地上,因搏斗受伤,血液像是一团含苞绽放的玫瑰花,从余晖的额头上垂流而下,顺着她干裂的嘴唇滴入喉咙之中。余晖仍不肯放下这幅象征冷酷的面具,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血;血液又像是涂料一般在余晖的鬃毛上添加一抹色调浓重的殷红之彩,与之融为一体,渗进土壤。沾染到她的前蹄子上。
“月城阳面,几乎所有夜之子都遭遇过你经历的事。你们长期游窜与鹅卵石大路袭击附近商贩,偷他们售卖的粮食水果,又砸窗袭击便利店员。我记得上个月,你们的家伙因过失误杀了一名酒吧实习生,他的年龄和你们一样。所以,你说的这些辩词不代表什么。算了,我确实不是警察了,把你们带到警察局,照样论抢劫谋杀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死刑。这里安静,除了我俩,没谁会看到你这副模样,我送你上路。”
康格尔顿准备扣动扳机,却把余光对准向一旁的草丛,实则不愿看余晖在绝望之下,面对死亡时心有不甘的决绝之情。余晖彻底放弃了挣扎,四肢像泄气皮球一般瘫软下来,雨点仍然在行使自己的权利,狂风无情地把压力一阵又一阵怼到自己脸上。不知怎么的,康格尔顿眼前闪过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桥洞底下的柏油路布满积水,流离失所的康格尔顿躺在里面龟缩一团,裤腿被脏水浸湿,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寒夜中他的身体因受冻而颤抖,牙齿膈得吱吱作响。一个膀大腰圆的陆马,叼一支名牌雪茄,是唯一一个愿靠近桥洞,给他披上棉衣的路马。紧接着,对方在他稻草铺成的枕边放下一沓小马币钞票,一块冷冰冰的白色固体,被封存在保鲜膜里,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钞票上面。从那时起,康格尔顿不得向生活之窘迫境地低头,用运送毒品这等不光彩的行为报答对方给自己的第二条命。
康格尔顿比余晖大十几岁,也明白误入歧途后最优的解决方式,便是自己化作孤影,勇敢走出这座用血腥之砖打造的黢黑城堡中,沿小路义无反顾走过去。自己是老吸血鬼德古拉赡养的小蝙蝠,外面通往的世界有正义的驱魔之马守护。还得做伪装,或许把黑皮换成白的,才能混进去得到救赎,从隐秘角落中出来,张开翅膀站在一棵随便什么树顶端叫一声,从而沐浴在阳光之下,等驱魔之士发现把自己打成筛子,用魔法变走也行。干脆点的话,就让天空中高高挂起的太阳焚烧自己,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灼烧感。便了去自己造下的孽。最好让灵魂也跟着被打散,吸过谁的血,和谁结了什么仇,都可以清算了。从此,康格尔顿、和自己一样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却拿着勉强糊口的工资去过苦逼日子的,普通夜之子,都可以彻底连名带姓,消失在这歧途之上。自己生来不欠谁的,做了不少坏事,却没让付出的代价得到应有的回报。
余晖紧闭的双眼睁开了,发现康格尔顿不敢睁眼,他的蹄枪在颤抖。见此,余晖轻蔑地笑了。“老板夸小康子杀马灭口不眨眼,如今要杀死一个蹄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反倒动了妇马之心,怜悯起我了。”余晖尝试用双蹄肘支撑草地,起来反抗。可惜康格尔顿从未动释放她的念头,一只用左蹄死死的卡住余晖的四肢关节。余晖笑了,笑声是那么显得阴沉,仿佛自己洞悉康格尔顿,想对自己做什么。瑞雯站在一边,全程无言。她只是冷静观望余晖对命运表现出不屈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怎么靠自己翻身。
“行,你冲我来,我懂你这种警察,端这口饭碗,去干自己以为对的事!呵!你不就想侵犯我图自己爽啊!”余晖的双眼顿时变得浑浊,充满狂乱和疯狂的气息。眼眸中的血丝像红色的藤蔓一样纠缠在眼白上。前右蹄用力挣脱出康格尔顿的束缚,疯狂把背心往上拉,瑞雯见事态失控,再也忍不住上前阻止余晖疯狂的行为。
“你麻痹的,来啊!姐我没娘疼,没马爱!你他妈今天有种就睡了我,不然我他妈的名字倒着写!”余晖俨然像是疯狂的狮子,后蹄挣脱出来踹在余晖的肩头,康格尔顿怒气窜上脖颈,蔓延至脸颊。一个结实的巴掌朝余晖右脸颊打过去。余晖才停止乱动,宣泄行为至此戛然而止。康格尔顿重新束缚住她的肩头,询问瑞雯是否受伤。
瑞雯只是摇头,她自己很是奇怪,这阳面城到底哪里得罪了余晖小姑娘,把她变成今天如此疯癫的模样。明明,刚才余晖还坐在摩托车上和哥哥倾诉一些往事,一个电话,却再次兵刃相见,寻死觅活。
“哥哥,请给我一个机会。她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就算父母离去,孩子也可以振作起来拼搏努力,究竟是怎么个环境让她堕落下去。能让她领咱们去看下,她住哪里吗?”瑞雯伸出蹄子,打在康格尔顿的肩上。由于伤痛忽然复发,她眉头紧皱,牙齿咬合在一起。
康格尔顿伸出蹄放在余晖鼻子下,“还有一口气。这群孩子,父母去暗面打工基本没回家,散养下来,性格啥的完全走下坡路。考不上学的,学校里待不下去的,这样一群孩子聚一块,靠打童工赚生活费。刚才她和你说过了。还记得我前天和你讲,不是所有地方曙光都照到。现在你瞅见了,若不是他们去偷我老板的货,他们一辈子就这德行了。”康格尔顿脱下沾染鲜血的外套递给瑞雯,
“我不方便,你帮我把电话掏出来。和警察局说在林荫大街210号柳园南边山林处发现十八名街边混混的尸体,喊他们来收尸吧。别说我违反规章制度,给你添麻烦。”
康格尔顿立在原地,等余晖从昏厥中醒来。四周漆黑一片,伸蹄不见蹄心。连微弱的星光也被黑暗所吞没。山坡上的树木和草丛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失去了原本的轮廓和颜色。寂静的夜晚只有风声在耳边低语,瑞雯忽然在这一刻,更为深切地感受到了世间悲凉。都说,马生是一场孤独的旅行。一些小马来也匆匆,去的也稍纵即逝,一句告别都没时间说。他们哪里是来和自己做朋友的。市政厅和警察局很少派瑞雯去出外勤,每天与之相伴的,只有一沓厚厚的文件夹,和费劲墨汁和笔杆也写不完的案件梳理报告、尸检报告、并且,这屋子里连个像样的小风扇都不给装。夏至日,领带仿佛钉在袖口一样紧。没有用来寒暄的朋友陪伴,更没有谁会庆祝自己一个月获得多少奖金。加上做实习秘书这段时间,市长让瑞雯几个小时待在一间密闭办公室中整理无数的文件和资料,默默无闻地去给市长和高级官员做着枯燥无味的日程安排。没有谁会推门而入庆祝一下她多么不容易。公正,又做给谁看?市长和警察局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向自己贯彻公正之道,只有警局碰到个大事件,案件临近收尾才会喊瑞雯过来收拾残局,把警员付出努力汇成文字,写进报告交给市长,好让不感兴趣的小马去。领功行赏。
墨池这个姓氏,是枷锁,是珠宝,还只是一个姓?余晖说的事,为什么市政厅提都不提?警察局之前从来没提过流浪街这些青年?没成年,一切都来得及啊!
余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唾液从嘴角流出。瑞雯主动上前,换一副语气询问余晖道:“可以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吗?至少,市政厅还有机会拯救和你一样的其他青少年。请相信我,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回去反馈给市政厅。”
“不要给市政厅讲,求你。去找月亮公主。她守护的才是道。”
康格尔顿腾出一只蹄子,掐住余晖的喉咙作警告:“你住哪里?离这里几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