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虎作伥?在这江湖之中,有恩怨情仇,却从未有过是非黑白。你们觉得我奸污了紫妹,是我的过错,可你们是否有想过,是她错在先?我小时父亲早逝,母亲改嫁,第二任、第三任丈夫又接连病死,母亲从此守寡。从此我寄人篱下,天天夹着尾巴度日,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百般隐忍,永远都是笑脸迎人,力图讨每个人喜欢,这种痛苦,你这种公子哥儿,又如何会理解?”
“我不懂,这与林姑娘又有何关系?”
“我自小便喜欢她,可她非一般娇纵。当我第一次对她说,我想娶她为妻,你可知道她是如何回答我的?”他闷声苦笑道,“她说:‘嫁给你,会不会像你娘一样嫁三次啊?’说这话当日,我娘便去世了。从此往后,我在这世间,再无依无靠。每次想到母亲的死,我便会更加恨奉紫,越恨她,便越想得到她。而她每拒绝我一次,我的恨便会越多一层。”
上官透沉默地听他说,只见他原本丑陋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扭曲痛苦的神情:“你们觉得宇文公子是错的,我却不这样认为。开始我也恨他,恨他夺走了我紫妹的爱。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他与我是多么相似。真心对待我们的人,都已从这世上消失。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凉薄的人间……”
“阿弥陀佛,夏公子,你说的太多了。”
释炎的双目半睁着,静静地看着夏轻眉。忽然,他将雪芝扔到棺材里,扣盖提杖,足下轻点,飞向上官透。上官透将手中的灯笼往桥下一扔,火焰在纸灯笼中燃烧,很快被流水吞没。他踩在绳索上,白色身影滑行数米,又飞起来,徒手与释炎交手。与此同时,随着兵器碰撞,桥梁歪斜地摇摆着。雪芝躺在漆黑的棺材中,隔着厚厚的木板,依然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她相信上官透的身手,但这一回释炎不必隐藏内里,他又赤手空拳和他们搏斗,晚些还会多个宇文慕远,他能赢吗?她的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膛。她用力挣扎,却被木板上的钉子刺中。黏稠的血液从手臂上流下,她咬牙忍痛,将绑住双手的麻绳在钉子上蹭。很快,棺材摇晃一下,她知道这是上官透的掌风。接下来剑声响起,她听到上官透的闷哼声,更是满头大汗地摩擦麻绳。
在绳索快要蹭断时,雪芝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因为木头太厚,听不出来叫声是谁的。她飞速挣脱麻绳,掀开棺材盖,坐起来。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她惊愕得说不出话:上官透站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中间是柳画,柳画后面,是紧紧掐住她肩膀的夏轻眉,夏轻眉后面才是释炎。上官透手持夏轻眉的剑,浑身是血。柳画的胸膛已被贯穿,这一剑直指向夏轻眉的胸口。雪芝原以为,是上官透夺走夏轻眉的剑,夏轻眉和释炎又用柳画来抵挡攻击。而柳画奄奄一息,望着夏轻眉,眼中含泪:“夏郎……你妒忌上官公子,我爱慕他……我曾想过,你的妒忌,可否与我有关……”
夏轻眉也受了重伤,此时正抚着胸口,百般错愕地望着她。她吐出一口血,咳了几声,说出最后一句话:“而一切终究不过是捉风捕月……一枕邯郸,一生荒唐……”
雪芝将棺材推翻,重重摔倒在地,握住地上的刀,斩断脚上的麻绳,提刀冲出去。侍从们纷纷上前阻拦,除了其中一名高挑者无动于衷。释炎和夏轻眉见状,脸色大变,竭力阻拦上官透。这时,一个声音从上方响起:“手持人质,居然都能让她跑掉。养两条狗,也比你们有用。”随后阴风四起,一道黑影在亭前蹿过,划出圆形弧线。上官透上前,却没能拦住他。他已挡在雪芝面前,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以剑指喉。
上官透怒道:“放开她!”
宇文慕远道:“挥剑自裁,否则,我会亲手杀了她。”
“不是今日要与我一决雌雄吗?拿一个女子作要挟,你还算是个男人?”
“上官透,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颇有君子风范。我自小在重火宫长大,只以完成任务为己任,不择手段。”宇文慕远双眸漆黑,毫无感情,“我数十声,你若不死,便是她死。而后,我们再一决胜负。十。”
上官透看他一眼,又看看雪芝,整个人都已僵住。雪芝道:“不要,不要听他的!哪怕你死,他也不会放过我!”
“九。”宇文慕远冷漠地数道,“八。”
上官透如何也想不到,如今他已变成了天下第一,居然还会遇到七年前的窘境。为同一个人,又受同一个人胁迫。这一刻,他不是不能冒险去救雪芝。他看了一眼宇文慕远上方的砖瓦,知道只要以掌力击中那里,此地变回坍塌,化作废墟,他们会统统落入水中。只要他的身法足够快,或许能救回芝儿。
“七。”
雪芝急道:“透哥哥,不要做傻事……你走吧,不要管我!他不会杀我的!!”
上官透又看看雪芝,那把剑正牢实地靠在她的脖子上。他确实可以尝试救她,但万一宇文慕远一个冲动、一个手滑,真的一剑下去,芝儿便会……
“六。”
雪芝哭出声来:“快走啊!”
上官透已无力感到愤怒,或去做出任何冒险的事。尤其是在现下,他已知道雪芝对自己的情意,哪怕只有一成的危险,他也不愿尝试。他知道,如果自己死去,宇文慕远断不会杀她。因为,这人想要的不仅是她的重火宫,还有她本人。可是,自己可甘愿这样,又一次与芝儿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