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雨声,克洛伊努力睁了睁眼,并不舒服,干脆又闭上了。
微冷的风拂过她的手臂,给克洛伊送去下雨时特有的放线菌的气味,这让她的意识回笼了一点儿:她记得昨晚没开窗?
一旦开了头,她的疑惑就顺理成章地连成串并让她逐渐清醒:她应该还在观察爬到吊椅顶上的罗宾才对——是的,一点点邵云传授的潜行技巧就能让人在一个罗宾面前装睡——睡觉?她睡着了吗?所以这是梦还是……
一道脚步声,慢条斯理,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克洛伊翻了个身,呼吸节奏恰到好处地随着动作一变,又慢慢恢复平稳——简直是奥运选手级的装睡高手。
那个人停在她床边,如果她现在躺着的是床的话。
“斯碧瑞忒?”
咬字温和,嗓音醇厚,略略带点英国腔,但听不出性别。
克洛伊还在考虑要不要睁眼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就发现她的处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模糊。
一开始的雨声变得模糊,放线菌的味道也闻不到了,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切下来迅速放到案板另一边的肉那样,和母体失去了关联。
克洛伊赶紧睁开眼,却只能看到原本可能是人脑袋的位置为一团光晕所取代,那团光晕似乎在笑,有一点点笑音泄露出来的同时,又轻轻地喊了她一声,“斯碧瑞忒?”
“我醒着呢,姚。”
克洛伊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尽管她仍然看不见这位“姚”的样子,而且,自己的声音?这声音和她的有明显的出入,为什么她第一反应是这是自己的声音?
“你累了吗?”姚问道。
“还好。”克洛伊不觉得还好,至少在她听起来“自己”的声音满是怠惰,就像一个自愿加班的社畜正在被她关系不错的小上司慰问着。
“那么…”姚的声音很好听,沉吟的时候带了一点温吞的鼻音,显得更加好听。“你愿意为了我再做一次吗?”
尽管姚征询的姿态很诚恳也很正经,克洛伊也能感觉到对方提出的是一件大事,可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怪呢?
没等克洛伊开悟,她听见“自己”回答道:“我会的,为你千千万万次都会的。可你…还能这样下去多久?十年?二十年?”
“不管多久都够了。”姚说。“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呢?又去找博士?”
姚在说“博士”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带了点调侃,但具体在调侃什么可能就只有姚自己知道了。
克洛伊没听清“自己”这次回答了些什么,一阵富有节奏的轰鸣盖过了“自己”的话语,尽管直觉告诉她那是引擎发动的声音,可是真的跟她好几次在教学楼下听到的搬运师傅拖手推车的声音好像。
教学楼,学校,她还在放暑假。克洛伊突然意识到。而这又是一个清醒梦,并且她马上就要醒了。
梦境在坍塌,所有东西都跟橡皮泥似的被无形的力量搓扁揉圆,场景也转换得飞快而莫名其妙,当然,克洛伊不在乎。她此刻只在乎那个叫“姚”的柔光电灯泡,她在近乎失重的感官拖累下,努力地朝那团光晕凑过去,逐渐看清了……姚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