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萱好几天来乍听到阿柯开口说话,又是在自己心神恍惚之时,竟吓地双脚一跳,仓皇间顺手一桨,正中阿柯脑门。她“哎呀”一声惨叫,好似那桨砸在自己脑袋上一般,没头没脑地转了两圈,一扭身跑进舱内,死死抓住帘子,一颗心扑通乱跳,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在怕什么。
过了一阵,却听阿柯在船头坐了,轻轻笑道:“傻丫头,我、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晚上怎么抓鱼?”
尹萱颤声道:“不、不知道。”
阿柯道:“你不是见我提了灯么?鱼儿也是爱光亮的,夜晚里见到灯火,自然会聚集过来。只是你那样的抓鱼方法,便有再多的鱼,也是枉然。”
尹萱又羞又怒,叫道:“原来你全看见了!叫你别看的,你、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混蛋!”
这话出口,尹萱尖起耳朵,想要听听阿柯怎么说,谁知过了好久,舱外一直寂然无声,只有宿鸟惊飞,或是岸边鸣虫的鸣唱之声间或传来。尹萱等得手脚发麻,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问道:“你……你生气了?”
又过了一阵,阿柯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有错,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救不了母亲,伯伯,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可可。也许,也许连你也救不了。我是个什么人呢?我是个什么人呢?只是没用的小混蛋罢了。”
尹萱听他话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感伤惆怅之情,心中一颤,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犹豫时,阿柯忽然撩开帘子进来,也不看手足无措的尹萱,自己抱了衣物走到船尾,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倒头便睡,须臾传来轻微鼾声。
尹萱赤脚站在舱门边,心中默默念着他那几句话,径自痴了。
第二日拂晓,薄雾还未散尽,小尹萱仍在梦乡时,阿柯已撑船出航。由他掌舵后,船速大进,一路顺流而下,到中午时分已走了将近十几里水路。远远望见前方炊烟缭绕,船帆点点,到了一处码头。两人易了容,仍旧扮做老头老婆婆,携手上岸,到村中采购些干粮衣服等物。尹萱变卖了两粒珠子,换来的钱足够两人大吃大喝直到利州。但两人已比以往老实了许多,只买些寻常事物,在一家小店里吃了面,便往小船走去。
正走着,远远过来一群提刀拿剑的江湖汉子。两人赶紧躬腰驼背地让在一旁,尽量低着头。那群人看样子是本地匪帮,一路耀武扬威地走来,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闪避,见到好吃好看的东西,随手抓了就走,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自然也未将这两个老家伙放在眼里。
待人群走过,两人方缓缓步上道来。这个时候,只听身后一人笑道:“他奶奶的,抓个丫头还这么麻烦,老子可从来没见过……”
另一人道:“哈哈,看她长得身段丰满,只可惜脸上那红斑……”
阿柯浑身剧震,一下顿住脚,手一翻,已握住藏在衣服内的短剑剑柄。尹萱忙按住他的手,只觉他全身冰冷,抖个不停,抬头看他的脸,不禁吓了一跳——阿柯眼中如欲喷火,眼眶迸裂,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陷进肉里去。
阿柯转身,向前一跨步,尹萱已闪到他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阿柯低声道:“让开!”
尹萱眼圈通红,毫不后退,也低声道:“可姐姐不一定被他们抓住了,你身上伤还未好,别逞强!”
阿柯拇指一弹,“叮”的一声轻响,剑出吞口,尹萱立时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身不由己倒退半步。
阿柯再道:“回船上去!”
尹萱咬咬牙,道:“好!要上一起上,可姐姐救的可不只你一个人。”伸手在脸上一抹,扯下易容人皮。见阿柯一呆,她催促道:“动手啊,被人见到一次易容,就再也别想瞒过人了!”
阿柯突地仰天大笑,道:“好!”一把扯下面具,眼望前方,说道:“别离开我!”大踏步向那群人走去。尹萱暗自扳动袖箭机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那群人听到有人大笑,不觉停了步回身打量,只见一个少年与一位少女正疾步向自己走来。那少年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手提一柄墨色短剑。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这边,每个人与他眼光一触,都是不由自主心中一颤——好冰冷的目光。
当先一人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作个手势,其余人迅速站开位,纷纷拔刀在手。一时间小镇街头杀气腾腾,顿时听得四周响起一连串关门闭户之声,街上行人小贩奔走如飞,生怕一个疏忽,不长眼睛的刀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那领头之人手扶剑柄,朗声道:“在下‘鞍虎寨’定三山,不知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哪座宝山的?”
阿柯一言不发,见他出首,一双眼睛牢牢盯在他身上,继续一步步向前。
定三山眉头一皱,心念如电,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山寨与哪一位少年结过仇,或是哪位仇家有这么个少年帮凶。正犹豫间,阿柯已近在数丈之内,定三山道:“小兄弟,你是找在下么?还是有其他什么事?”他本是一带霸匪,平日里打家劫舍威武惯了的,与人说话哪有这般客气?但今日不知为何,见了这少年的眼光,竟觉心中冰寒,连专横之气都不自觉的收敛不少。
阿柯继续走,四丈……两丈……一丈。
定三山突然右眼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惊肉跳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再不犹豫,暴喝一声,长剑“铿”的一声脱鞘而出!
“咄”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两三丈外,直直钉在一家店铺门前柱子上。
鞍虎寨帮众们莫名其妙的眼光随着那剑飞出去,都是一楞,再收回来看向定三山处,却见阿柯正缓缓自他胸前抽出短剑。定三山右手青筋暴出,仍保持着拔剑时的姿势,他怔怔的看着插在胸口的剑,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苍白的少年,在自己拔剑的那一瞬间,也说不上快,也说不上急,也说不上巧,好像就那么随随便便的一插,自己的前胸后背就同时一凉。他张口“啊啊”低叫两声,阿柯抽剑出来,顺手一推,定三山仰天而倒,立时毙命。
……
隔了足有一时,才有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嘶声大叫道:“替寨主报仇啊!”
周围十几人顿时齐声吶喊,一起举刀冲着两人掩杀过来。那喊叫之人原是鞍虎寨二当家蒋明,武功不在定三山之下,且才智出众,向来是山寨中的军师。刚才见到阿柯那匪夷所思的一击,他已经清楚明白的意识到,这少年的剑法远在己方任何一人之上,只怕大家伙一道拼命也不过送死的份,当下吆喝众人扑上,他自己慢慢后退,打探后路。耳边听得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他估摸着怎么也有一盅茶的时间逃跑吧。回头见一名兄弟脸色煞白的站着,蒋明怒道:“怎么还不上去!你想一个人逃命么?”
那人浑身抖个不停,颤声道:“血……血……”突然裤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