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去看一下帕多瓦的圣安东尼教堂。
当时我们在威尼斯,而帕多瓦就在威尼斯附近。
——这对你会有好处的,米齐妞说,去看看圣安东尼教堂吧。去摸摸它,如果你向他祈求宁静……他就……
我只祈求宁静,宁静地死去。我和塞尔特一家就去了帕多瓦。圣安东尼和我们不是同一时代的,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知名人物。塞尔特一家钱不多,但出手很大方,出门必坐车。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真有点无序。我们什么时候起床只有天知道。他们很邋遢,从不洗澡。而我,每天晚上都要洗澡,因为我知道早上是没有时间的。而他们从不洗澡,他们是乐天派,都还没有结婚,因此也没有什么社交活动,只是后来才频频参加社交活动的。他们两人对我极好,极友善,和他们一起旅行真是开心极了。我们参观了博物馆。他们喜欢绘画,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那时我心情极其忧郁,如果没有他们,我会像傻子般地死去的。
——跪下吧,向他祈求宁静,会有应验的。
我跪下了,但想的却是别的事,因为我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只是有点迷信罢了。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很不幸的人,他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无奈……我觉得自己是有罪的,真想责备自己!真想问这个男人:
——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告诉我,什么事情使您这样痛苦,说出来您会感到轻松些的。
当然我自己也很不好过,因为我心爱的人已经离我而去,但我知道他没有真正离开我,只是在另一个世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神智学是不可缺少的。我不断地对自己说:
他在那里,他在等我。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但他没有离开我。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我之所以敢跪在墓里的男人面前责备自己是因为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期望了。
从教堂里出来时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午餐时我吃得很香。这是很久以来没有过的事。米齐妞立刻发现我笑了。
——你笑了!
——是的,我笑了,我还要再笑,因为奇迹已经出现了,我再也不哭了。
我真的不再哭了,我和讨人喜欢的塞尔特去了罗马。他问我是去参观竞技场还是先去吃晚饭。我们还是先去了竞技场,又在罗马市内到处溜达,直至凌晨3时。我从来没有到过罗马,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生机勃勃。
我是一个很果断的人。我给巴黎打电话,但是没有打通,于是就打了一个长长的电报,要他们把我住所里的东西搬到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的那个住所。回到巴黎后,我还是住在里兹饭店。里兹饭店就是我的家,是我住过的第一家旅馆。我曾在圣·奥诺雷区的一条街上住过,但那里早晨太喧闹,我受不了。佣人们的脾气也很坏,都显得无精打采。屋子里很脏,非得彻底整理不行。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在里兹饭店住了三天。我躲开了脾气很坏、爱唠叨、令人讨厌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不幸的事。当然,如果不幸的事落在你的头上,你也只好承受。但是我不希望看到它,不管它落在我头上还是落在别人头上。我不像有些人那样幸灾乐祸,不幸就应该落在他们的头上,譬如无名的病痛,无谓的悲剧什么的。
这也是情结!什么叫情结?我从来没有过情结。如果说有,那就是优越感。对人我从来没有自卑过。我很讨厌情结。情结是个新词,没有人有什么情结,只有身体好坏。缺陷会变成病态和令我讨厌的情结。我宁愿要缺陷,有缺陷的人别人都能知道。但是,今天这种人做什么事都必须有非凡的情结,连孩子也是这样……有些事没有人会提起。不知道是爱男人还是爱女人的人是无可救药的。对这一切我一无所知。
我认识一个可怜的家伙,他不知道是否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许也不知道是否爱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我对他说,你去上吊吧。我身边围着不少怀有情结的人,如果他们都是病人,那么把他们关进疗养院去好了。
生活变得十分令人烦恼。但是,说实话,我害怕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有朝一日服装引不起我的兴趣了,那才真是最大的烦恼。情结悄然转向另一个方向的时刻即将来到了。
害怕烦恼……这一恐惧心理使她离开了卡佩尔。她爱他,他们原本可以……不错,是这样的。但是创办夏奈尔公司几乎是幻想。她承认她的第一批服装是和女工们一起做的,因为她不知道精通这一新工作的专业设计师大有人在。当然,她有些夸大其词。她雇用她熟悉的女工是因为真正的服装设计师技术高超会使她望而却步的(如果能这样说的话)。她以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为起点,到1938年时,她在欧洲、中东和南美洲的服装销量已达28000套,雇用工人4000人。
她咕咕嚷嚷地说:“我不知道这一切我是怎么应付过来的;又是怎么享受到比我见到的大部分女人更充实的爱情生活的。”
但是应当说,她在这一切和充实的爱情生活之间平衡得并不好。
闯荡巴黎
保罗·莫朗估计,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巴黎举足轻重的人物约有700位,不比督政府时期的凡尔赛多。他们都没有去过康邦街上的科科家里,但可以想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希望在某个什么时候去上一次。这一愿望常常能够得以实现。这些人中有季洛杜、德里厄·拉罗歇尔等作家,萨蒂、奥里克等音乐家,电影艺术家,棒球冠军,受科克托保护的拳击手,也有公爵和俄国的上层移民。一套好的时装要有高档的衬衣、皮靴和相称的裘皮帽子巧妙搭配。科科很少提到这些往事,她只对当天或前一天发生的事感兴趣。她的记忆中只有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她在巴尔桑家里的生活就像一个隐士。人们谈到她却看不到她,或者很少看到她。博伊·卡佩尔喜欢巴黎的夜生活,喜欢看戏、看芭蕾舞,参观展览会。她常和博伊同进共出。博伊还常常带她去马克西姆饭店就餐。她对在那里的最初几次很有意思的晚餐记忆犹新。
那时我还是个姑娘。三个人陪着我,其中一个是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英国人。坐在我们旁边的是一对夫妇。这时来了一位妇女,她对男的说:
——你出来一下。
男的把她撵走了。她打碎了一只酒杯,用残留的杯底划破了他的脸。男人血流满面,吓得我立刻进了。我登上了旋转式楼梯,走进了一个房间,躲在一张有桌布的桌子下(她做了一个钻进桌子底下的动作)。真可怕!我哭了,因为伴我的三个人一个也没有出来,他们都怕沾上血污。
那位很爱我的英国人竟然不知道我消失在哪儿了。
——她回去了,另外两个人说。
他去找我了。
——和她在一起,应当预料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