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那一沓金元,慢慢蹲了下来。着远处地上的血迹和墙角的污秽、嗡嗡废物的苍蝇,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和那种人打架,满身伤痕累累,就为了要回来三十块。有家不能回,爸妈也不知道哪去了。本来我现在应该……应该……
张可松的面孔浮现在脑海,然而等他想要得更清楚的时候,却变得愈发模糊了。她上大学了吧……已经开学了吧……
她现在应该坐在干净、又宽敞的教室里吧?
也许她已经把我忘了吧?
上了大学……会有真正的男朋友了吧……
可我还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在这种地方。我还要去打工……在烧烤店里打工……说定一辈子都得打工,然后……
他想不下去了。
他就着眼泪抹掉了脸上的血迹,然后等待背后的刺痒逐渐褪去。
这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巷子口——那个烧烤店的店主。他张望了一阵子才注意到蹲坐在远处墙边垃圾堆旁的李真,连忙跑过来不由分说将他扶了起来:“出了这么多血?赶快……我送你去医院。”
李真咧开嘴勉强对他笑了笑:“没事,别人的。”
店主愣了愣:“你把他们打成那样的?”
李真扯了扯嘴角:“他们活该。骗我钱……他们是不是也没给你钱?那些东西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你给,不用你给。”他搀着李真往外走——虽然他并不需要这种关心,然而总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一个高中生打跑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小流氓自己却毫无发伤,这事儿有点耸人听闻。
店主将他搀到了店里,给他端来一盆水洗手洗脸,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下次遇见这种事儿忍着点,那三个人就是这一代的混混……你还是个学生,一旦有个好歹怎么办?洗完了赶紧走,别让他们又找回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他了李真,显然还是觉得这个少年打跑了三个人有些不可思议。
李真甩了甩手上的水,抬起头来:“你这有多的衣服么?我买。我衣服都破了。”
“衣服……”店主想了想,然后进了里屋,“我这有个上衣,我家服务员的运动服,可能正合适,就是有点旧。”说话的当口他拿着一件淡蓝色的运动衫走了出来,“你穿着吧,别提买了。”
嗯……他是,心里觉得愧疚吧。李真接过了衣服,在心里想。其实被拖出去之前店主的话他都听清楚了——算是个好人,只是胆子小。
然而又有几个胆子大的好人呢。
大半年的经历,似乎让他变得越来越成熟,以至于生出了一些上学时根本不会去想的感慨来。
他换好了衣服,又跟店主借镜子照了照,确信走在街上不会因为满身血迹而被抓起来,才出了门。
那三个人似乎的确是被李真打怕了,留下来的电话号码竟然是真的。
这一次,来人带了台相机,在僻静处给他拍了照,又记下了他的名字和年龄,收了十块钱的押金,匆匆离去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在李真认为自己大概又被骗了之后那人才回来,交给他一张薄薄的卡片并且收走了剩下的二十块。
他着这张来之不易的假证——
姓名是李太真,年龄是十八岁,籍贯是南边的一个县城。照片上的那个人显得相当陌生,起来还是证件照那种呆板的丑样子。他反复了,觉得的确没什么破绽——实际上他也不出什么破绽——这才走到街上,进了一家大型超市。
他花了十五块钱买了套断码的廉价运动装、花了五块钱买了件厚衬衫,然后在试衣间里换下身上的旧衣服,扯下条形码去柜台结账。
之后在收银员略微诧异的目光中走出超市、又进了一家小小的理发店。
原本他的头发是及腰的,但他用石片连割带扯给自己弄了一头短发,起来相当可笑。理发店里的人到他一头乱蓬蓬发灰的头发皱了皱眉,但还是先带他去洗了洗——抹了三次洗发水,扯得头皮生疼才打理顺了,最终给剪了个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