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巧的关门声之后,一切又回归沉默。
面对独坐的谭柯,林榆不知道怎么开口,上次因为谭柯的告知,林榆才慢慢认识邵牧原的世界,那片她未曾踏足的世界。
谭柯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杯子里晃动的红酒如染血的潮水,翻涌而起,又退潮而去。
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直没有开口。
最终,林榆憋不住了,先开了口,“嗯…谭先生…”
“叫我谭柯就行。”
“我想问…”
“你想问上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情绪不好,怕他出事?”
林榆很认真地点点头,“我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他停顿片刻,又开口,“他应该什么都没说对吧?”
“嗯,他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又跟正常人一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失忆了。”
一杯红酒顺着喉结灌入胃中,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脸颊爬上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潮红,思忖良久,看着餐盘里的残羹冷炙,他淡淡地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小男孩儿,小时候很调皮,很淘气,不是砸了那家的玻璃,就是跟哪个小孩儿打架了,掏鸟蛋,搞破坏,没有他不能干的,好像他永远都精力旺盛,”他笑了笑,又在眨眼间变得冷漠,“可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彻底改变他人生的事情,”喉咙发涩,他难掩悲伤,“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母亲从楼上跳下去,如果不是他家里的阿姨及时发现拽了他一把,可能他也跟着去了。”
听到这句,忍了许久的泪再也禁不住摧残,顺着面颊流下来,掉在丝绸的棉桌布上化成一摊水,成为永不凋零的玫瑰花印。那一刻,她的心好疼好疼,心疼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心疼那个她未曾设想的痛苦童年。光鲜亮丽的外衣之下竟然如此残破。
忍着哽咽,他接着说,“自此以后,他的人生好像就进入了黑暗,再也不笑了,再也不闹了,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样死气沉沉的,”烛台的烛火熠熠生辉,他眼睑低垂,“15岁那年,在看了很多心理医生之后,他还是没能治好,经常割腕自杀,最严重的一次被推去抢救室,呼吸机,除颤仪都上了,他差点就死在他最痛苦的那一年。”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抬手撑在额间,隐藏起眼角沁出的泪,清了清嗓子,“好在老天眷顾,留了他一命,后来他还是经历了一段颓靡,但总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紧接着他去留学,又回国开公司,到现在,说他好了,好像跟没事人一样,但说他不好,他真的不好,睡觉靠药物,精神状态靠药物,要不是得靠饭活着,他连饭都不会张嘴吃。”
双手交叠,他看着林榆的眼睛,“林榆,我讲这个故事不是想要你同情他或者要你对他怎样好去弥补他的缺失,”情绪起伏跌宕,言辞有些沉重,“我是怕他总不说话让你产生误会,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重新开始,我不想他又以失败告终,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能理解吗?”
林榆点点头,眼底布满了血红,眼里都是晶莹剔透的泪水。
“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儿,邵牧原能遇见你是他的福分,他缺点不少,但喜欢你是真的,希望你别因为你们之间的阶级差距而怀疑他的真心,他一直以来都很专一,所以…请你放心,你的真心在他那会被好好对待。”
“我就说这么多,希望我说的这些不会让你为难,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
“没有,”紧接着,林榆回应了他的担心,声音有些哑,如果不是怕待会儿邵牧原回来看到她哭肿的眼睛,她早已泪眼汪汪,嚎啕大哭了。
发自内心,言语真诚,“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让我知道他原来经受了这么多委屈和痛苦,”哽咽之间,她继续说,“也请你放心,我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了,就不会怀疑他的真心,也不会怀疑我自己的真心,我们之间…起码在我这是纯粹的,”眼睫颤动,她盯着红桌布出神,“不管以后结局是怎么样的,我都真心的喜欢他。”
轻微的吱呀声响起,他们的之间的对话被打断,林榆迅速擦干眼里溢出的泪,换成一副开心的模样。
谭柯也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有些欣慰又有些怅然若失,抬起手又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回味无穷。
邵牧原走进来,抚在林榆肩头,瞧着谭柯,“聊什么呢?”
“聊你小时候怎么砸人家玻璃。”谭柯回了一句。
回看林榆,她的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今天,在这个轻松又惬意的聚会上,她知道了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