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夫站在讲台上,一看身材就是南方的,臃肿而矮小,仿佛地球引力从小就单对他不公平,对他的作用力最大。他那总让人担心咬掉舌头的口音,显示出他必定出生在浙江以南的地方。
后来朱可夫说自己出生在宁波,那地方也算是个出师爷的地方,所以说话必定刻薄,尤美这样推断着想,又想起十个师爷九个脸上都会长个痦子,上面常有根营养过剩的毛。仔细一看,果然朱可夫脸上也有个痦子,远远看去仿佛是只被拍死在脸上的苍蝇,硬是掉不下来,极像生物陈列室墙上悬挂的标本。
朱可夫正好站在〃美女作家的下身写作〃的粉笔大字前面,脑袋不偏不倚挡住了〃美女作家〃四个字,尤美这些坐在后排的学生看着,眼前仿佛是实物和文字的配合物,正好是〃朱可夫的下身写作〃。后边好联想的男生一阵讪笑。
朱可夫此时开始讲了起来,不料那话说出来后憋在了空气里,声波舍不得离开朱可夫,只有他自己听到——麦克风没调节好,于是几个学生走了上去。尤美定睛一看,里面不有一个男生眼熟么,好像是班长赵诚明,心想这人怎么什么边角料的事他都积极呢。蓝璐看到了他也一阵反胃,庆幸自己晚饭没吃多。
朱可夫在台上急得直冒汗,下面近百只眼睛仿佛是针尖刺着他的心,所以跳得厉害,忙以咳嗽掩饰。麦克风修好了,朱可夫开始演讲了:〃我今天讲的题目是所谓美女作家的身体写作。这个美女作家其实都不美,记得我的朋友刘震云先生说过,他所结识的那些美女作家其实也没什么身材。我在这里套用他的话,意思就是说,这些所谓的美女其实思想非常浮躁和浅薄。比如卫卫绵绵。〃他差点被舌头的惯性带出〃卫生棉〃三个字,愣了愣,算是庆幸,又接着说:〃这些女作家,就是才如纸薄的典型代表,陶醉于自己虚无主义的生活态度,以肉欲为写作的理由。所以她们谈不上深刻,她们成为作家是对作家这个词的侮辱。〃
尤美心想这句话倒对头,说到了那些所谓美女作家的痛处。
讲了半天尤美没再听到什么新信息,只是句句好像妒忌别人的话,所以下面唏嘘一片。只听到他说关于〃以前穿制服〃的这个词时,下面的兴趣才被激发,有些男生的耳朵仿佛怪物史莱克头上抢来的,个个竖得能赶上驴耳。
第二部分: 第24节:猫竟怕了老鼠
朱可夫说:〃制服有两种意思,一是特指服装,一是指你被制服了。〃
尤美心想这倒经典,看来这朱可夫那桶里还是有些水的,不过话说得很反动。比如谢娴静这样守规矩的女孩就不容易接受的。虽然她也听得终于开了笑口,一是可能笑朱可夫终于能说出些妙语,但也有一部分只是觉得诧异而笑,怎么讲美女作家也能扯到制服上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美女作家不愿穿衣服,然后由衣服想到制服,直叹批评家似乎都要有这样天马行空的思维。
后来讲着讲着学生有的已经差不多要睡着了,朱可夫又说:〃最近据可靠的消息,文坛元老级的人物——列高——已经离开我们了。这个消息绝对可靠,过几天你们就可以知道了。〃朱可夫以为这话是咖啡,每人喝了仿佛都提神,不料尤美旁边的朋友,大概是文学院的导师自言自语说:〃列高的弟弟前天还和我写过信,说他哥哥还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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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美心里一阵厌恶,觉得这个朱可夫真是缺德,自己讲不出精彩的内容,以老人家的性命开〃学术〃玩笑,简直是哗众取宠了。
演讲结束了,半年后列高还健在。打那以后尤美她们宿舍对批评家有了一个认识。这批评家原先都曾有做作家的梦想,就仿佛是原先还做菜后来品菜上瘾的厨师,专职改成了品菜,这品菜的〃厨师〃是绝看不起专职烧菜的厨师的,因为古训里也说〃君子远庖厨〃,所以他们就推断出只有远了庖厨才是君子——自己远了庖厨别人抓不到自己把柄,评价别人也就方便了——这一点就和批评家很相通。自己不创作,别人也就无从批评,你不竖靶子,别人的子弹当然无法找到目标。相反,自己就可以批评别人了,像躲在碉堡里开枪的卑鄙者,又像是丛林里的狙击手,能看清别人,而别人看不清自己,所以都有百战百胜的把握。后来尤美看到一篇文章说〃批评家往往都像狙击手,而狙击手在英语中的意思就是卑鄙者〃,回去在宿舍里一说,三人皆笑,正好又巩固了她们这个共同的看法。
尤美宿舍的女生们看上去比较单调,其实还是比较有趣味的,每天要是谁见了新鲜的事都会拿来讲讲,大家笑笑,这大概也是女孩子的天性。研究生也是人,总是需要排遣的,这天晚上尤美就又学到了一个测试有无心计的小游戏,问蓝璐和谢娴静想不想听。
哪有能不被趣味话题吸引的女生?她们觉得一定又是那天早上〃挤牙膏〃的心理测试,让尤美快点说。
尤美神秘地说:〃我说可以,但是你们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两个女孩心急如焚,当然满口答应。
尤美说:〃你们把老鼠,老鼠说十遍。〃
两个女孩都照做了,说了十遍,一遍不漏,尤美数着。
尤美接着又说:〃你们把鼠老、鼠老连说十遍。〃
两个女孩子又乖乖地把〃鼠老、鼠老〃说了十遍。
尤美突然问:〃猫怕什么?〃
两个女生听到问题出来了,异口同声地回答:〃老鼠。〃
尤美笑得合不拢嘴,知道她们上当了。
蓝璐和谢娴静想了一会终于知道自己被带沟里去了,也笑了出来。尤美补充说:〃这可以测试一个人说话有无心计。比如说每句话都要深思一下的人,就是工于心计的人,是不怎么会犯这样错误的。这样看来你们俩还是很纯洁的女孩子,还是值得交朋友的。〃两个女生觉得自己被耍,纷纷爬到尤美的床上呵她的痒痒。一会,蓝璐说这还没我知道的一个笑话有意思呢。
尤美和谢娴静催着蓝璐快说。
蓝璐笑着说:〃有一天,面条被馒头欺负了,告诉了哥哥花卷,要花卷报仇。花卷一听弟弟被欺负,义愤填膺,怒火中烧,立马答应面条,要去找馒头复仇——哪知馒头没找着,半路遇见了豆沙包,以为就是馒头,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揪住豆沙包,劈头盖脸一顿毒打。回来后,弟弟面条问花卷打了么,花卷得意地拍着胸脯说……〃
谢娴静和尤美又迫不及待追问道:〃说什么了?〃
蓝璐忍不住自己也笑出来:〃花卷说:打了,你放心吧,我把他大便都打出来了。〃大家笑完一时回不过气来,从此发誓饿死也不吃豆沙包,兴奋得半夜才睡着。
过了几天,三个女生乘着礼拜天要去中山陵看看,她们借了自行车。本来女生骑着自行车是道很好的风景线,长裙飘逸,只是她们三个女生都没借到新自行车。这旧车是学校生命力最强、最有人性的交通工具,校长换了几十任,这些旧车却还能在学校里呆着。它见证过太多的情侣在自己身上合合分分、分分合合,载过太多的不是女友的情人,有时还要忍受主人情敌尖针深扎后胎的苦痛。受过一轮又一轮学生的苦难压迫,有时还可能运气不好,遇上体重超过二百大关的胖墩学生,一压就是四年,要是这车像动物有内脏的话,早已被这些胖墩挤压出来。比如这三辆自行车从80年代进入金大后就经历了一百多个主人,只是身价仿佛是食物链,又仿佛是现在学校的教学质量,一轮减过一轮,一次降过一次,轮到借尤美车的那三个男生手里,分别只花了十元、二十元、十五元,所以吩咐她们即使丢了也没事,看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