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兰花大多是地生兰,另外有附生兰和腐生兰;而地生兰主要产于我国,故地生兰又被称为中国兰。它包括农历正月前后开的墨兰(又名报岁兰),正月至二月开的春兰,三至四月开的蕙兰(又名夏兰),六至八月开的建兰(又称秋兰),九至十月开的寒兰等,具有悠久的栽培历史。
在古代,“兰”字又指一种属于菊科的多年生香草,别名“蕑”,这是在旧籍中最易发生混淆的两种植物了。宋代大学者朱熹曾在《离骚辩证》中试作区分。他说:“古之香草,必花叶俱香,而燥湿不变,故可刈佩。今之兰蕙,但花香而叶乃无气,质弱易萎,不可刈佩,必非古人所指甚明。”这是一个创见。朱熹运用的是逻辑的方法,他抓住菊科的兰草“蕑”有枝梗而兰科的兰花无枝梗的特征,推论前者可以刈(要用强有力的刀具进行割取)和佩(插戴),而后者则淡不上刈佩,这就提供了一个分析前人在不同场合所说的兰究竟为何物的依据。
例如,《春秋传》讲“刈兰而华”,《楚辞》讲“纫秋兰以为佩”,指的都是兰草而非兰花。明李时珍就接受了这个观点,并有了更深入的研究。他在《本草纲目》中列“兰草’(蕑)为一目,釐定其名实,叙述其药理,并对一些古籍作了具体的分析。认为“《离骚》言其绿叶、紫茎、素杖,可纫、可佩、可藉、可膏、可浴;《郑诗》言士女秉蕑;应邵《风俗通》言尚书奏事,怀香握兰。《礼记》言诸侯执薰,大夫执兰;《汉书》言兰以香自烧”所提到的兰,均为兰草,即后世所说的医经上品之药,具有“利水杀蛊除痰癖”的多种实用和疗疾功效,决不是兰花所能混误取代得了的。这些辨析,其中利用了药物学的知识,也很有说服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室有兰花不炷香……宋·戴复古(2)
不得不承认,兰花与兰草在古书中的许多场合,的确很难分辨,甚至根本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即使到了明代后期,群芳主人王象晋在他纂辑的那部名著中亦搅作一团。清御制《广群芳谱》稍好,两者已分而述之,然征据事例仍不能加以细辨,这也是出于无奈。
不迟于战国时期,古人已开始了人工栽种兰花。如果说屈原的诗“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楚辞·离骚》)可能只是诗人的创意,不一定是事实,(且这里的兰、蕙,很可能说的也不是兰花。兰科中,兰与蕙同属,兰一茎一花,惠一茎数花;兰开于春季,又称春兰,蕙续兰开,又称夏兰。不过,建兰、寒兰、墨兰也是一茎数花,古人亦有笼统称之为蕙的。但先秦以及其后的一段很长时间,蕙往往指的是菊科的蕙草,以产自湖南零陵最闻名,故又名零陵香,是古代制香的一种重要原料。此二“蕙”也是极不易加以区分的)那么《续会稽志》卷四引古本《越绝书》载“勾践种兰渚山”,则应可信有所据了。兰渚山,在今绍兴城西南,属于当时越国京畿的范围。越王勾践亲自种兰艺兰,长期以来一直为绍兴这一素称春兰发祥地的人们所津津乐道。后来兰渚造亭,号兰亭,东晋时山阴(即今绍兴)太守王羲之会同谢安、孙绰等一辈文人贤达于暮春时节到此游玩,曲水流觞,更是成了一段风流千古的话题。
兰花之香为国香,又不单以香而见胜。人们在与兰花的亲近熟悉过程中,逐渐认识和领悟到,兰虽无牡丹丰容富贵之态,桃李娇媚明艳之姿,却自有一种高雅清丽的韵致,让人不能等闲视之。兰花的素洁淡泊,兰叶的碧绿长青,加之她那振世奇香,甚至被认为是花木中个性完美的典型,连世人交口称誉的“岁寒三友”也有所不如。“世称三友,挺挺花卉中,竹有节而啬花,梅有花而啬叶,松有叶而啬香,唯兰独有之。”(宋·王贵学《王氏兰谱》)不过这是有“兰癖”的人(用当今时兴的话来说,就是“兰花发烧友”)发表的言论,当是一家之言吧,大可不必与之计较,争一日之短长(且不说兰是不是谈得上具有植物学意义上的“节”)。
单就兰花的姿态而言,爱兰成癖者,观赏兰花确乎与一般看兰的泛泛之辈大不相同,他能从兰花的似是平凡的姿态中咀嚼出许许多多的奇情妙趣来。明人张子薪,就是这样一个独具慧眼的观赏家。他的朋友李流芳曾在《檀园集》中这样叙述道:
己未春,余北上至壕梁,病还。夜则苦不寐,独处惘惘。非对友生流连花酒,即无以遣日。二月二日,与子薪、韫父、尔凝、家伯季从子,泛舟南郊,听江君长弦歌。值雨,子薪偕尔凝、君长宿余家。盆兰正开,出以共赏,子薪故有花癖,烧烛照之,啧啧不已。花虽数茎,然参差掩映,变态颇具。其葩或黄或紫,或碧或素,其状或合或吐,或离或合,或高或下,或正或欹,或俯而如瞰,或仰而如承,或平而如揖,或斜而如睨,或来而如就,或往而如奔,或相顾而如笑,或相背而如嗔,或掩仰而如羞,或偃蹇而如傲,或挺而如庄,或倚而如困,或群向而如语,或独立而如思。盖子薪为余言如此,非有诗肠画笔者,不能作此形容也。余既以病,不能作一诗记之;欲作数笔写生,而亦复不果。然是夜,与子薪对花剧谈甚欢,胸中落落一无所有,伏枕便酣睡至晓。从此病顿减。此花与爱花人皆我良药,不可忘也。
不消说,绝意仕途,性好山水的李流芳也是一位“兰癖”之人,才能息息相通,心领神会,留下如此佳妙之言;更为称绝的是,因其室有兰花,并有意气相投的金兰契友相伴,竟使他病疴消减,一如良药,当真是兰事中的一桩美谈了。
有人说,兰是文人的花。的确,中国的文人,十之###对兰花都是顶礼摩拜的。这不能不说是和大儒孔夫子的言论有关。“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人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一臭,亦与之比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于必慎其所处者焉。”(见《孔子家语》)生长于幽岩绝壑中,抱芳守节,独立不倚,不求闻达,无求于它物,反之,怀此馨香之质,慎独之志,必能感化他事他物,有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一般。孔夫子因此将兰花与君子联系起来,主张君子立身处世,应与兰花为伍,向兰花看齐,在道德修养上修炼出坚贞不二、澹泊明志的高风亮节。对深深浸润于中国的传统思想和文化的莘莘学子来说,又有什么人不愿意追效君子的兰花风范呢!
兰有君子之德,人们更径直号兰为君子。丹青手爱将梅、兰、竹、菊并列,如明黄凤池辑有《梅竹兰菊四谱》,清王概编有《芥子园画谱·梅兰竹菊四谱》等,被画界称之为四君子画。兰含青孕碧,葱秀峭健,霜临见杀,其性不变,娟洁清芬,自尊自爱,不随流俗,不媚世态,其贞姿高韵,成为画家们寄托情志的最佳题材之一;当国家积弱遭辱时期,兰更是成了爱国者表达民族气节的喻体和象征。宋末元初诗人、画家郑所南为示不忘宋室之意,画兰常露根无土,曾云:“土为蕃人夺,忍著耶!”是谓“露根兰”,以抒发对故国思念的耿耿情怀。明清之际僧人石涛,号苦瓜和尚,擅写兰竹怪石。在一幅《露兰风竹图》中,他将亡国的隐痛化作笔意纵横,以清风比作大清,画兰、竹遭到“清”风的摧残,却芳心无改,劲节不折,隐晦曲折地吐露了自己不可移易的心志。
人们爱兰、崇兰、育兰、颂兰,因为它芋蔚独秀,芳香自许,姿态高雅,德操特立,故而一向是珍贵的观赏花卉,给人以审美意义上的、精神上的愉悦、慰藉和享受。
三、不知迎得几多春……宋·刘敞(1)
迎春花先百花而放,迎得春来,又不孤芳自赏,继而默默融身于繁花丛中……
梅有“百卉前头第一芳”的声誉,然而人们仍毫不吝惜地将“迎春”的名头赠送给了并不起眼的迎春花。在早春寒气料峭之时,迎春花悄悄地以繁星满枝来拥抱春天。
“迎春花,春首开花,故名。”(明·高濂《草花谱》)迎春花原产我国,自生于高山灌丛或岩石缝中,很早就在各地获得了广泛的栽培。明王象晋《群芳谱》云:“迎春花一名金腰带,人家园圃多种之。丛生,高数尺,有一丈者。方茎,厚叶如初生小椒叶。春前有花,如瑞香,黄色,不结实,叶黄。”迎春花属于木樨科半常绿灌木,枝条丛出,细瘦而长,可达三四尺,弯拱纷披下垂,形稍似柳。初春一到,绿色新枝上不长叶,先爆花,花小,花朵单瓣六裂,色为鹅黄,逐节缀满枝身,古人因此给她起了一个别称叫“金腰带”……柔条如束腰之带,黄花如腰带上的金饰……其名形象而雅致,显然出自文人之手。后来文人也多喜欢引用此典故,如宋赵师侠《清平乐》词:“东皇初到江城,殷勤先去迎春。乞与黄金腰带,压持红紫纷纷。”又清叶申芗《迎春乐》词:“谁与赐嘉名?争说道:金腰带。”
迎春花虽不起眼,却“纤秾娇小,也解争春早”,(宋·赵师侠《清平乐》词)且花前花后,长条披垂,婀娜多姿,别有一番特色,自古成为园林中的花草布置之一,就连皇家宫苑中也常可见到她的芳姿。例如翰林侍读学士刘敞的一首题为《阁前迎春花》的诗,写的就是北宋皇宫中藏书阁所在园圃中的迎春:
沉沉华省锁红尘,忽地花枝觉岁新。
为问名园最深处,不知迎得几多春?
此诗末句用的是嵌字格,将花名嵌于诗句中。“华省”即中书省的美称,藏书阁位于中书省内,因刘学士要陪伴宋英宗赵曙读书,故得经常出入王宫禁地,见到禁中种植的迎春花。
迎春花还可盆栽观赏。宜备深盆,老本宜露根,最重自然之姿。明王世懋在《学圃杂疏·花疏》中曾记曰:“迎春花虽草木,最先点缀春色,亦不可废。余得一盆景,结屈老干天然。得之嘉定唐少谷,人以为宝。”说的就是人们以其老根天然盘屈为美,而这与我国自古以来园艺家崇尚自然的原则是完全一致的。
在中国人眼中,迎春花先春含苞,入春而放,虽乏惊世之表,也无撩人之香,却能以纤弱的姿质先百花而开,向人间传递春天到来的消息。与梅花一般,迎春花不畏严寒、傲霜斗雪的刚毅品格,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唐诗人白居易说得好:
金英翠尊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凭君与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玩迎春花赠杨郎中》)
前二句指出,迎春花花黄似金,萼绿如翠,凌寒而开,在众多开黄色花的群芳之中,有哪些可以相比的呢?确实,即如黄花中的姚黄(牡丹之一品)、御袍黄(菊花之一品),皆是花中极品,但或开于春末,或发于初秋,又有哪一种是能够“带春寒”,与初春的霜寒相争相斗呢?如此一比较,迎春花还真有其不同流俗的风流高格调呢!所以诗的后二句奉劝世人,莫把迎春花当作蔓菁(又称芜菁,俗名大头菜,其花黄色)一类的野菜花一般看待。
迎春花开花之早,往往能在春节来临之前,百花凋零的严冬已冲寒冒雪率先绽放。古代迎春花有“僭客”之称,对此名称,古人一直未予解释,(近人周瘦鹃《花花草草》“迎春花”一文中也说:“旧籍中称迎春为僭客……不知何所取义。”)想来必是指她本属春花,却常有“越轨”之举,不安“本分”,抢先踞冬而发,大有不速之客的意思,故号为“僭客”。但是,迎春花却又花期漫长,从早春一直可延至农历三月,三春之景,她皆有份,仲春季春,百花丛中仍见她的身影,真可算是长命花一类了。她能领先一步点缀春色,又不孤芳自赏,不自炫耀,继而默默融身于繁花丛中,成为万紫千红里不起眼的花卉之一,这不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格么!故宋人韩琦这样赞道:
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
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
四、樱桃花发晴满柯……宋·杨万里(1)
樱桃以果实闻名,花亦可观。无论是果实,还是花朵,皆娇嫩、甜蜜。
与李、杏习性相近的樱桃,也是在春季开花,也是白色的花瓣,也是花开时叶子尚未发育,也是入夏后结出累累的果实。不过樱桃要比李、杏娇嫩得多,喜温暖湿润却不耐阴,适应性较李、杏为差,所以它的分布地域不太广,主要是在长江流域一带,尤以江苏、安徽栽培为多,以北甚至以南少见出产。
樱桃本写作“鸎桃”、“鸎”通“莺”,即黄莺,一名黄鹂,是鸣声婉啭、主食昆虫但也吃些林木果实的鸟类,据说古代人们常看到黄莺的口中含有樱桃实,于是就称这果实为含桃或鸎桃。《吕氏春秋》云:“为鸎鸟所含,故曰含桃。”《埤雅》云:“又谓之莺桃,则亦以莺所含食,故曰莺桃也。”大约在秦汉以来,“鸎”才被“樱”字所取代。樱桃还有许多异名,如楔、荆桃、牛桃、英桃、朱桃、麦英等,都不甚通用。
从古代的命名上就可以看出,樱桃首先是以其果实闻世的。《礼记·月令》:“羞以含桃,先荐宗庙。”可知早在先秦,樱桃已是名贵的珍果了。人们并以果实的状貌来划分樱桃的品种,如果大深红者称朱樱,果紫而布细黄点者称紫樱,果正黄者称蜡樱,果小而红者称樱珠。以朱樱和紫樱味最甜美;其中朱樱集中产于吴地,因而又有“吴樱桃”之名。其果实所以惹人喜爱,一则因为它的样子很美,尤其是朱樱,红艳艳的球形颗粒,给古人以许多遐想,他们把它比作红珊瑚、红玉、红珠、水晶珠、火齐珠、火色贝等,不一而足。一则它是一种美味,直接可以生食,其上品,味甜如蜜,人称“崖蜜”,自是难得,但一般的果实,亦甜而不酸,古时常制为蜜饯,供作零嘴,或加蜜捣为糕食。
古时宫廷宴会食樱桃,在汉已见事迹。《东汉观记》载:“明帝月夜宴群臣于照园,大官进樱桃,以赤瑛为盘,赐群臣。月下视之,盘与桃一色。群臣皆笑云是空盘。”由于月光朦胧,玉盘与樱桃倶是红颜色,所以大臣们开玩笑,说给他们的是空盘。唐代,樱桃更是帝王喜爱的果品。太宗李世民在一次酒宴上,与群臣赋樱桃诗作乐,他在限春字韵作的一首《赋得樱桃》诗中,就誉称樱桃为“席上珍”。景龙四年(710)四月,中宗李显在两仪殿设宴食樱桃,招来近臣,樱桃盛在琉璃盏中,调以杏酪,并饮酴醾酒。又有一次,宫中御花园的樱桃大熟,中宗“与侍臣树下摘樱桃,恣其食。末后,大陈宴席,奏宫乐至暝。人赐朱樱二笼”。(见唐·武平……《景龙文馆记》)
由于帝王的嗜好和提倡,樱桃款待成了一种高级的礼遇。很快在唐代的科举制度中,出现了樱桃宴,它是朝廷为新进士及第举行的一系列诸如曲江赐宴、闻喜宴等重大庆典宴会之一。据五代王定保《謶言》载:“唐新进士尤重樱桃宴。”他并记乾符四年(877)新科进士参加的樱桃宴上,樱桃是“和以糖酪”而食的。
“奶酪拌樱桃”可谓是唐宋时期上流社会,尤其是宫廷之中夏日一种最著称的美食。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樱桃奶酪是甜的,放了蔗糖的。其次,我们再从当时一些咏樱桃的诗文中观察一下这糖酪究竟是何形貌:例如,“琼液酸甜足”(唐·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