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老家旅馆后那棵巨大的柏树,时景又梦见它了。
伴着夏天夜晚的蛙声与蝉鸣,余葵坐在石板台阶上,轻声细语和他说话,晚风也清凉温柔拂过她的发丝和脸颊,猛然醒来时,震耳的音响和斑斓五彩的氛围灯,竟让他有一瞬恍惚不知置身何处的不适感。
下意识伸手去捞手机,摸了半晌,还是裴姝从旁递过来。
“你在找这个?我刚看掉在沙发缝隙里,就帮你捡起来了。”
时景不着痕迹皱了下眉,接过来触亮,瞧着空荡的锁屏界面,淡淡道,“谢谢,但下次别碰我手机。”
裴姝气极,“你现在脾气怎么比我还大,帮你捡手机还捡出毛病了?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歹咱们认识那么多年吧,你非要这么疏远我吗?”
时景看了她两秒,收回视线。
沉声说,“抱歉。”
少年低头。
冷白修长指尖点开空空如也的聊天对话框,有一搭没一搭往下拉,仿佛那样就真能刷出新的消息来。
时景心里清楚,他确实是迁怒了。
表哥早上才搭着肩膀劝他,“在现代互联网社会中,有人能几个月不回你消息,不接你电话,说明人家就是真不想和你联系,基本可以默认失恋了。时景你照照镜子,你是个帅哥诶,求你别整那么纯情,行吗?”
返校确认志愿那天,时景特地从北京飞回昆明,找借口在老师办公室坐了很久,最后却等到向阳带来余葵签好的志愿表。
“你为什么能替她交志愿表?”
话问出口的瞬间,时景觉得自己像个妒夫,和云淡风轻的向阳比起来尤为可笑。
“她回老家了,那边昨天夜里开始下暴雨,车出不来。”
老师大概是被他的动怒惊到了,也跟着点头,“余葵爸爸跟我确认过的。”
时景这辈子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腔爱意空付,他为她的失联担忧焦灼,作为青梅竹马,向阳却能毫不费力洞悉她所有的秘密,和她保持联系,甚至替她递交志愿表。
总之他生气了。
他克制住分享欲,像个小学生,用同样的态度回应余葵不知缘由的单方面冷战。
擦掉手心的汗,裴姝松口气,嘟嘴装作不情愿地看自己美甲,“既然你都知道错了,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好了。你明后天有安排吗?要不咱们去承德……”
*
假期转瞬即逝,等余葵收拾行李北上时,已是八月下旬。
程建国把她送到学校,顺便参观了这所有父母心中的精神沃土,教育圣殿,应同事们的要求,拍了一堆照片带回去给孩子瞻仰,安排好一切,次日临上车前,又给余葵塞了一笔钱。
余葵不要,“我卡里几万块奖金都还没花呢。”
“奖金是奖金,爸爸该给的,还是要给的,这是大人的责任。”
隔着车窗,老
父亲挥挥手,想起叮嘱。
“小葵,你柜子最底层那双鞋,记得穿,是外婆买给你的大学礼物。她听二毛说,之前给你买那双是拼错字母的盗版鞋,外婆也不懂什么字母、什么盗版,就觉得你穿起来好看,叫你堂哥在昆明商场重新给买了一双。她说,她的孙女值得最好的。”
夏天已经到了尾声,明明不怎么热,余葵却觉得眼睛又出汗了。
她莫名记起那个使劲搓着肥皂泡沫洗鞋的夜晚。
吸了吸鼻子,使劲点头,“我知道了。”
车子启动,她又追出几步,喊了一声,“我爱你爸爸!”
傍晚的夕阳将天空和高楼染亮,万丈霞光里。
程建国把手探出窗户挥了挥。
*
进入清华,没来得及领略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开学典礼一结束,余葵接下来的生活,就已经被长达三周的军训占据。
这可比学习还要了她这个体育废柴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