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攥住手机,祈铭垂眼盯着屏幕上当年罗家楠在病房里拍的、从此之后一直做手机开屏图的照片。失明对于天生看不见东西的人而言,是残缺,是遗憾,但对于他这样见识过世间繁华的人来讲,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残忍。
手机屏幕上的罗家楠笑得没心没肺,越看,他心里越难过。是的,他怕,怕解开纱布的瞬间便是永坠黑暗的起点。
“高叔叔,我知道拖下去没好处,但是不动手术,我至少睁开眼还能看见世界,可动了手术……我是法医,要是看不见了,我连这个也干不了了。”
作为享誉业界的神外医生,高田丰自是明了祈铭的担忧,同时也更明了这个病所带来的后果,只能尽量的劝:“我没逼你动手术,这不就说先检查一下,看看情况么?”
“你上次看我十年前做的CTA就说要动手术了,现在……”祈铭无奈叹息,“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我昨天失明了大概十五分钟,从来没这么久过。”
都是学医的,安慰人的话可以省了,高田丰直言道:“对啊,昨天十五分钟,下一次就可能是半小时,再下一次可能是一小时,直到——嗨,总之你得听我的话,先把检查做了再说后面的事,如果说还能撑个二三十年,那现在就没必要做这个手术,对吧?铭铭,你是医生,你该比谁都明白讳疾忌医的害处。”
道理是明白,可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声“明白”的事儿了。思量片刻,祈铭硬挤出丝笑给真心实意为自己担忧的人:“我回去安排一下工作,尽快吧。”
高田丰仍是催促:“等你电话啊,我月底要去英国开会,最近就下周有空了。”
“好,麻烦你了,高叔叔。”
起身告辞,祈铭离开VIP诊疗室站在走廊上,茫然的望向尽头那扇明亮的窗。仿佛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一般,他缓步行至窗边,抬起手,接住那驱散冬日寒冷的正午日光。
握拳,却攥不住阳光。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罗家楠打来的。
“你还没看完啊?”听声音不像在办公室里,乱糟糟的。
祈铭清了下发紧的喉咙,轻松道:“刚看完。”
“没事儿吧?”
“没,还是老样子。”
“那你赶紧回去吃饭,我在外面呢,中午赶不回去。”
“这就回去,你也记着按点吃饭。”
“知道知道,哦对,你晚上得加班尸检吧?用不用我和别人调个夜班?”
“不用,你好好回去睡觉。”
“……啊,看吧,要是回去晚就不走——”声音忽然一顿,“诶,袁桥回来了,我得开车了,挂了啊。”
突然之间,祈铭感觉自己需要一份额外的勇气:“罗家楠!”
“啊?”
然而话到嘴边,他还是无法做出那无比艰难的抉择:“……那个……开车慢点……”
“知道了,挂了。”
电话挂断,祈铭无措的立在窗边,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连把手机揣回兜里的劲儿都没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