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的翔冒了一句“这样的成绩,在我们那里只能够上二本”,无疑算是把他们彻底得罪了。起先对翔还只是言语的讥讽,后来随着翔不开窍,不肯在考试时帮他们作弊、不肯在点名时帮他们糊弄教授,逐渐发展到对翔的谩骂和人身攻击。幸亏翔这人长得比较壮实点,又明显比别人大了几岁,肌肉也比较发达,还没有人敢对他拳脚相向。那天他从旧货市场花了两元钱买了件旧衣服,衣服很好,袖口那儿有些许的油漆,为了洗净油漆,他顺便带了点汽油回来,那知道他刚进屋,装汽油的小玻璃瓶掉了下来,汽油撒了一地。房间里弥漫的汽油味让一个躺在床上,用手机正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的同学不愿意了,捂着鼻子指着他开始谩骂。翔当时觉得自己理亏,并没有回嘴,但那位同学最后一句话却激怒了他。
“混蛋玩意,臭农民!
翔铁青着脸扑上去,没等那小子反应,他的拳头狠狠地落到了那小子的脸上。不可否认,那天他的确很疯狂,如果不是被人拉开的话,他还不知道要对那个挨了几下就奄奄一息的小子再作出什么事来。当然,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独生爱子被人在学校打成了这个样子,那小子的父母岂有不闹之理?那对气愤的夫妻举着他们儿子被打掉的门牙和带血的衣服,扯住校长衣服领口非得要个说法,并且扬言要到法院去告翔的故意伤害罪,一并追究学校的责任。翔当时拒不认错,学校没有办法,只好通知他父亲前来处理纠纷。从没见过如他父亲这样的对待自己子女的人,他父亲来了之后,根本就没问翔是否有什么委屈,拉着翔赶到那对不依不饶的夫妻面前,对着依然倔强的翔几个狠狠地大嘴巴子,用他的跛脚对着翔的腿弯一踢,迫使翔跪倒在那对夫妻面前,然后他自己也跪在翔的身边,对那对夫妻磕头认错。
我无法想像当时老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不能不佩服老人的智慧。那对不依不饶的夫妻态度终于软了下来,答应只要赔偿全部的医药费就不再追究翔和学校的责任。最后,还是在老人的苦苦哀求下,校方收回了开除翔的决定,改为开除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
如这样的老人,极普通也极平常,相信在中国所有的农村都能看到类似的身影,在中国的土地上何止千万。他们胆小、懦弱、不与人争斗,辛辛苦苦从土里刨出全家人的口粮,凭借自己的劳动换取最基本的生活,供养着这个社会的安逸与舒适。他们本该是活的最有尊严的人,却因为贫穷沦落成为随意被侮辱和被贬低的一群,为了自己子女的前途,不惜用最卑微的方法祈求别人的宽恕,我还能说什么呢?
“该揍这混蛋!让那孙子回去看看他父母和他爷爷的档案,看看成分一栏是不是填着‘贫农’两个字!连他爹和他爷爷都看不起,算什么玩意,人渣!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贵族种啊,我呸!自文化大革命起,中国人就再也没有贵族种,全是农民的下一代。”
剑在听到我描述的翔的“英勇”事迹后,表现得义愤填膺,立即要组织人要再揍那小子一顿。我劝他算了,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他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教训,何必再去揍他。可第二天剑还是把那小子堵住狠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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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孙子没种,一个大耳刮子上去扑通就跪那了,没劲!”剑呸了口吐沫,显得还很不解气,
翔却并没有因为剑为他打抱不平而对他心存感激,他对剑的态度不冷不热,不疏远也不接近,本来他就很少说话,有剑在的时候,他就更少说话。其实剑和我倒是愿意交他这个朋友,每次我和剑一块玩的时候,也想喊上他一起去,反正由剑请客也花不着我们什么钱。翔却总推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出去。我知道,他家为了他上学落下了很多的债务,他还需要和早已辍学外出打工的妹妹一起供二弟复读高中,不再勉强他。对于金钱,从来没有见过象翔那么贪婪的人,他几乎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也从来不多花一分钱,我真的很想不明白他为何让自己如此辛苦,或许,这是他的宿命吧。
上 妓女妹妹
二十
日子一天一天,很快到了大三的暑假,再开学就是大四了。想想自己当时来到这所学校时的意气风发,心里真有点凄凄然的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最起码和翔的那份绘图设计工作,使我的个人财富竟然积累到了将近一万人民币。怎么使用这笔钱,我和箐商量了几天,在我一再坚持下才决定利用这笔钱和这最后一个暑假,到全国各地考察考察,当然,也顺便游山玩水。我们买来了张大的全国地图,仔细地在地图上面描绘我们要去的地方,认真地讨论最合理的行走路线,收拾行囊踏上征途。临走那天,出于礼貌我们问翔是否要跟我们一块去,翔摇头拒绝。在我们临上车的时候,他要求我们无论如何在路过广州时,顺便看看在那里打工的妹妹。
“帮我看看小霞。”提起他妹妹,翔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温情。
按照计划,从北向南一路走下来,一个月以后才到达广东。之所以这么安排行程,是考虑到广东、上海这些沿海城市消费水平较高,万一要是钱不够的话,马上终止行程不会影响全盘计划,无非少去了这一两个个地方而已。安排好住宿的酒店,我们按照翔给的地址,去看望他的15岁就出来打工,支撑着他们家半壁江山的妹妹。
地址不是太好找,我们用了大半天的工夫,才找到那个就小霞的姑娘。说实话,看到小霞的第一眼,我有点失望。因为这个女孩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在你在大街上走上几分钟,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你都能看到几十个。普通得就像株小草,在你身边努力生长,你却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大概155厘米的身高吧,衣着破旧,头发有种营养不良枯黄的颜色,眼睛里还明显带有一种疲倦的神态,怎么看也不像已经有了18岁的年纪。如这样的一个女孩,很难想象就是翔说的,用她稚嫩的双肩负担起两个哥哥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的妹妹。
能代表她哥哥来看她,她十分地高兴,缠着箐不住地打听有关翔的情况。由于箐和她哥哥不是一个学校,说的不是十分清楚,让她很不满意。等搞清楚我才是和她哥哥一个学校的同学,她才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我身上,连珠炮地发问真让我有点难以招架。
“你哥哥让我告诉你,不用给他再寄钱了。他有了份收入挺高的工作,下个学期的学费,已经不成问题。我们来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们300块钱,让我们给你买个礼物,我们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给你买了这个,希望你喜欢。”我边说边把箐挑的一款随身听递给她。
“哥怎么还要工作?”接过我递给她的东西,她手忙脚乱费劲地打开包装,在箐的帮助下带上耳机,按播放键的时候象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有点狐疑地看着我,“那他学习咋办?不耽误学习吗?”
我只好跟她解释大学生打工很平常,也是很普遍的现象,只要处理好和学习之间的关系,是不会有影响的,她哥哥的成绩,一向很好,让她放心。但如她这样从来没有进过大学校门的女孩,想象不到大学里的状况,所以我费尽唾液跟她解释了半天,她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可不行,我一个人做工就够了”,她断然拒绝我的解释,“钱不够用的话,我再想想办法,以后得给哥多寄点钱过去,不能让哥做工,会耽误学习的。”然后她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享受随身听播放的音乐,我们起身告辞。
剩下的时间,由于我们的钱只剩下1000多点,再去下一个城市,不是很够。我和箐商量准备在广州、深圳玩一个星期,然后回X城整理我们这一个多月的收获。那天傍晚时分,我和箐相拥着从一家饭店出来,箐突然指着一家洗浴中心吃惊地愣住了,顺着她的手指看,我也很吃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翔的妹妹,小霞。
和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朴素完全不同,她的打扮过于火辣和性感。低胸的红色吊带装,夸张的黑色超短裙和黑色网状丝袜,让人一看就明白她所从事的什么职业。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环着她的腰,时不时猥琐地在她胸口、臀部扭一把。难道她竟然以这种方式供养她贫穷的家庭吗?一瞬间,我感觉到了翔给我描绘的一个关于他这个妹妹完美形象的崩塌,我和箐对视一眼,继续远远地看着这让人感觉有点恶心的一幕。她没有发现我们,等那个男人在她脸上啃了一口上了车走了,她做了个吐痰的动作,扭身进了洗浴中心的大门。
我决心把这事情搞清楚,我必须对翔负责,让他知道他妹妹的一切。
第二天晚上,我安排好箐在旅店等我,然后去了那家的洗浴中心。打听小霞的情况时,塞给门口的服务员50块钱,那人听了半天才知道我说的是小霞,然后才把小霞的情况全告诉了我。
“原来你是说的小红啊,以为是谁呢!她是我们老板两年前在街上拣来的,刚开始还只是负责打扫卫生,让她陪客人还死活不愿意呢!可你看现在的样子,嘿!真他妈正点。她年龄小,没胸没脸蛋,可就有人喜欢这调调。怎么着你有兴趣,我给你叫去?”然后屁颠颠地跑去叫小霞了。
如果不是亲历,我真不相信这些地方的Se情业竟然如此的发达。走廊上站满了一百多名穿着暴露的女孩,仿佛摆在商店的货物一样供人挑选。有客人看上了那位,就告诉门口的服务员女孩身上的号码,女孩就跟着客人进到小小的包厢里。包厢里面灯光幽暗,只放了一张2米左右的床,隔壁还不时传来些淫秽的声响。床单颜色暧昧,满是各种挑逗性的图案,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我半躺着等着小霞,尽管我已经知道她是这家洗浴中心异性按摩小姐,她只戴了胸罩穿着丁字裤的身影走进来时候,还是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可以吗?”许是灯光太暗的缘故,她没有发现是我,站在门口风骚地向我展示身材。我摆手阻止了她,示意她走近一点,当她看清是我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的惊恐,拉开门想逃出去,又停下,呆呆地看着我。两三分钟,她冲过来开始苦苦哀求。
“求你别告诉我哥,行吗?”
看着这个15岁就毅然辍学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一年后辛苦所换来的只是老板跑掉后的一无所有,蹲在大街上哭泣被别人拉来这个洗浴中心,为了两个哥哥的学业和她穷困的家庭的债务,出卖自己的色相和尊严的女孩。我突然地十分痛恨起翔的大学,痛恨那高昂的学费,痛恨起那些把大学教育变成盈利组织的机构。是他们,把善良变成了肮脏,把人们美好的希望,建立在痛苦之上。
“你妹妹,过得很好,打工的工厂效益不错,工作不累,薪水也高。”
我对翔撒了谎。所以我不敢面对翔的眼睛。
上 父母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