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灼兄弟并一众朝臣,早在为今日做准备。既结果已出,自然有人会在适当的时机去提起余丰年来。
加上萧奕也是对余丰年颇有耳闻的,所以,也无需多言什么,只要有人稍稍提醒他一下,他自然就起了疑心。当着一众臣子的面,他倒没说什么,但待招揽来勤政殿议事的臣子都退下去后,萧奕这才彻底冷了脸来,然后差派自己的亲卫去秘查此事。
其实不必查,他心里此刻也是有数的。放眼朝野,除了裴家那兄弟两个,又还有哪个能有这样的胆子?
萧奕震怒,那火气一下就蹭的从脚心蹿上了脑袋。整个人脸憋得通红,一时气极,萧奕抬手便一把将御案上的卷案奏本全部撸了下去,然后冷不丁便大斥了一句:“放肆!”
天子震怒,勤政殿内伺候的人不知怒从何来,吓得跪了一地。萧奕兀自发了顿脾气后,倒渐渐又冷静了下来。想着自己这些年为了宸妃一直对裴家兄弟的偏爱,一时间,总觉得愧对贵妃。所以,待脑子清醒了后,萧奕便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宦人道:“去昭仁宫说一声,朕一会儿过去贵妃那里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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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对裴家的确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待他派出去的人将事情查探了清楚,且之后朝中泰半大臣开始一本连着一本的弹劾参奏裴氏兄弟,萧奕反而又生了退却之意。他恨裴家滥用私权,恶裴家一直拿宸妃说事,但私心里,他对裴家也是有利用之心的,自然不全是因为已故宸妃。
所以,见弹劾裴家的奏本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朝他的御案砸来时,萧奕不免也会有另外一番思虑在。若真严惩了裴家,拔除了这根所谓的朝堂毒瘤,那么之后又拿谁家来对抗傅家呢?
萧奕心中一时没能有个决断,故这些日子,他对参奏到御前的奏本,一直都置之未理。倒是……往贵妃的昭仁宫,更是跑得勤快了些。
贵妃膝下一子一女,都还没有搬出宫去独处,所以,萧奕每回来昭仁宫,二皇子同璟华公主也都会过来陪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贵妃常有种幻觉,仿若如今她不是贵妃,他也不是天子,她的一双子女更不是皇子和公主。他们就是寻常人家的普通百姓,是爹爹娘亲带着一双儿女。
前朝的事,后宫中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会略有耳闻。尤其是裴家兄弟的这桩案子闹得这么大,傅贵妃身为后宫中只位次皇后的人,更不可能不清楚。
对已故去的宸妃,贵妃心中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当初,还随今上在潜邸中时,那宸妃裴氏分明是齐王安插在王府里的暗桩,是为齐王做事的。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宸妃对他动了真情,便弃了齐王完完全全投靠到了他门下。再之后,更是在那场厮杀中为他挡箭而失去了性命,惨死在了他怀中。
自此之后,宸妃便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成了提不得、碰不得,且求而不得的存在。
很多时候,贵妃也会在想,若当日裴氏没死,如今她同裴家是不是也还能有这样的繁荣和地位呢?又是否,在傅裴两家的角逐中,他也仍一再的偏袒裴家。
傅贵妃知道,她不该同一个死人计较,何况这个死人还救了她的丈夫。可很多时候对他的偏心,傅贵妃心中还是很难过的。
傅贵妃平日里鲜少会提及朝政之事,知道他不喜欢,她总会体贴的闭口不谈。但这一回裴家实在做得太过了,贵妃心里也有自己的家人,她也不想自己娘家的兄长和弟弟一直吃亏。所以,趁着这会儿气氛恰到好处,贵妃难得的开口提了一句,问他:“朝中对裴家兄弟的弹劾,臣妾虽久居深宫,但也偶有耳闻。圣上,您别怪臣妾多嘴,臣妾觉得……若您这回还不对裴家加以严惩,只怕……只怕是再难以服众。而且,那余家又得罪了谁?余家大郎如此人才,难道就真要就此葬送了前程吗?”
萧奕虽不喜欢后宫干政,但对贵妃,他还算足够了解。她生性单纯,最不擅权谋。若她真是有心机的话,此刻一番话就不会是这样说的了。
所以,对贵妃此刻的干涉朝政,萧奕倒有极大的包容心在。不过,纵有再大的包容心,萧奕这会儿脸色也不是多好看。他轻抬眼朝贵妃这边扫过来一眼,沉默了一瞬后,才温声说道:“这件事情,爱妃就不必多管多问了,朕心中有数。”
傅贵妃这些年的确是受了些委屈,她是极爱这个男人的。只是,因为宸妃是为他挡箭而早逝,所以每每他对裴家宽容、忍耐,每每叫傅家受委屈、退让,她都不会说什么。但这回,裴家是真的太过分了。
今日若圣上连这样的罪责都能饶恕,那日后还有什么是裴家不能做的?圣上如此偏袒裴氏一族,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偏袒大皇子,这又置她的二皇子于何地。
所以不论是为了娘家一族,还是为了日后二皇子的地位,贵妃都觉得她也该争一争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最后将裴家按死才好。
贵妃不肯轻易就此揭过,所以她明知圣上已经不太高兴了,却没有同往常一样退缩、委曲求全,而是仍在为自己身边的人争取利益。
贵妃突然站起了身子,在天子脚边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