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才八月,但西北已经不复夏日酷暑。天高云阔,秋日的风已经能让人感到凉意,尤其入夜之后,寒气并非一两件单薄衣裳能够抵御,冷得让人恨不能套上棉衣。
幸而石睿与唐攀都有经验,在出征之前就备好了军中厚实衣物。
夜深千帐灯。
营地看似平静,但后方却有上千人正忙碌备战,收来军中上千杆长枪,做成巨大的械筏。五千长枪做成一个械筏,一次可渡四五百人,在没有船只的情况下这是极为便利的渡水方法了。
季别云再次确认了盔甲穿戴稳妥,放眼望向昏暗之中寥寥无几的火光。
旁边正好有一处火把,隐约照亮了少年愈显锐利的轮廓,以及眉目间积攒已久的疲惫与戾气。身上脸上沾染了不少尘灰和斑驳血迹,盔甲之下也有一两处包扎的痕迹,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一柄利刃了,而且是沾过血的。
石睿站在他身边,说话声也带着寒气:“此举冒险,你可得想清楚了。一千精锐就算全都渡河成功,剩下的人对上那边大营,胜算也太小了。”
在八日前大军赶到时,万良傲已经攻下穹水以北最后一座城池,渡过穹水来到南岸。此后一路畅通无阻,一边劫掠一边强征更多士兵,南下攻陷两城,来到了平望山下。幸而平望山也算是一个小天堑,且山北脚下还有一座望城,可以暂时抵挡襄军攻势。
望城抵御了好几日万良傲的猛攻,不住地派人传信过来,寻求宁远军援助。
三日前,宁远军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但如何将万良傲从望击退,却不是能轻率决定之事。
季别云在军中虽为主帅,可地位不如石睿与唐攀,尤其是唐攀,身为右卫将军比一般人要强势许多。因此最后宁远军还是听从了唐将军的计划,兵分两路声东击西。唐攀与戴丰茂率东路三万人声援望城,而石睿与季别云领七万大军从西路绕行,走到敌军身后切断粮草供应。
然而当两军分开之后,万良傲像是预料到他们动作一般,反应迅速地也派出一路向东追击。宁远军虽已绕到后方切断了粮草供应,可一日后敌军追上,阻拦了他们回去的路。
两军交战,损伤惨重。襄军因人数劣势节节败退,一路引他们向北而去,等到回过神时,东西两路的战线已经拉得太长,他们停在了穹水边,而万良傲残军渡水北去回到了大营。
宁远军主力因此停留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
往前是浩浩汤汤的穹水,东边还有两座已经被万良傲占领了的城池,而背后则是望不见的东路宁远军,难以再次汇合。
他们勉强在穹南驻扎,石睿难得破口大骂,从昨日到现在季别云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无非是骂万良傲诡计多端,都老了还这么擅长耍心机用计谋,虽然是骂,但在他听来句句都是夸万良傲是个难得将才。
季别云没工夫骂人,他身为名义上的将军,得尽快做出决策。
他们的兵力被分散了,前后都有敌人,进退维谷。而且目前根本不清楚万良傲在大营里留了多少兵力,若对面率先渡水攻打,他们不太能全身而退。就算退也退不了哪里去,后面还有几万的襄军,怎么走都得挨打。
“我不知道万良傲是如何想的,可我听以前一位都尉说过,有时候打仗也是在赌。出奇制胜的前提是对方算不到,出人意料才叫‘奇’,但我们无法确定对方能不能算到,只能赌,赌上更多的胆量。”季别云道,“今日是我们驻扎第二日,我赌敌军认为我们不熟悉地形,不敢贸然渡河。”
石睿听了却还是摇头,语气也激烈了一些:“若你次次都如此冒险,怎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不如东进攻城,将那两座被襄军攻下的城池再打回来,穹水以南万良傲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季别云不想与石睿起争执,但他为了坚定立场不得不如此,“方才传来消息,戴校尉受伤了,东路三万人如今战死七千,剩下两万多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还有其他已被攻占的城池,那么多百姓正在被屠戮,等到我们攻下来不知是多久之后了,早日捣毁敌军大营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那这一千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吗!”石睿反驳道,“你让一千人跟你一起渡水,这不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周遭安静了下来,随即远处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也都纷纷安静。所有人都看向这边,即使光线昏暗无比,他们两人也仿佛身处战场中心一般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