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
锦仪原是不想下山的,但每个实力足以下山闯荡的弟子都必须下山,且半月之内不得返回师门,她只得收拾了包袱,自己下山去了。
初始锦仪还颇为沮丧,她总是觉得山下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便会搭上小命,连路边的景致都没了兴趣观赏,后来却转念一想,峨嵋派的开山祖师郭襄郭女侠昔日也是单身四处游历,最后在四十岁时大彻大悟,出家为尼。她开始游历时的年纪也不一定大上自己几岁,为什么自己便这样消极,实在是不对。兴致一来,她便想道,是去临安还是去洛阳,最后决定了去临安。
她买了头毛驴,路上且行且看,过得十余日,才到了临安。临安风景秀美,市坊林立,锦仪在山上待得久了,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致,在街上这处看看,那处看看,幸亏她生得貌美,身上穿着虽不是极好,但却也不坏,才没人把她当作坏人抓了起来。
路边的小贩正叫卖糖葫芦,锦仪自上山之后便再没吃过糖葫芦,见那糖葫芦上裹的糖稀晶莹剔透,颜色鲜艳,不免有些意动。正要伸手从荷包里拿钱,却在此时被人一撞,身子一歪,幸亏她习武多年,双腿稳稳地立在地上,一摸腰间的荷包,却是没了。
锦仪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那个人是个偷儿,习武之人眼力很好,她很容易地就从人群之中看到了那个拼命逃窜的人,拔足向他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提气喊道:“捉偷儿!”
前方的人大多给她让开了一条路,锦仪向前追去,那偷儿知道她在后面追赶,跑得更加快了,锦仪一时之间竟然追他不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在那个荷包中,所以她非追上那人不可。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噪乱,锦仪跑至那里的时候,那偷儿已经被一个人提着领子抓了起来,那人从偷儿怀里摸了摸,搜出一个荷包,将它丢给锦仪,问道:“这是你的荷包吗?”
锦仪接过荷包,那荷包确实是她的,她又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钱分毫未少,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相助。”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她望着眼前这人,那人也于此时低下头来看她,那清俊的脸庞,如墨染一般的眉,清亮的眼,虽然比之之前见面时,他高了不止一寸,但这人赫然便是殷梨亭。
殷梨亭看见锦仪,也怔了一下,但他记性不差,问道:“贝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锦仪叹了口气,答道:“说来话长了,我们还是先处置了这个小贼吧。”
殷梨亭经她提醒才想起自己手里提着的偷儿,那偷儿年纪不是很大,脸上犹带稚气,此时正不停地挣扎着,但殷梨亭提着他衣领的手犹如铁石一般无法撼动,任凭他怎样挣扎也是徒劳。
那偷儿不会武功,锦仪松了口气,又为自己如此大意而懊恼,柔声问道:“你为何要偷我的荷包?”
“偷了便偷了,既然你已经抓到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啰嗦什么!”那偷儿却是一梗脖子,大声说道。
殷梨亭皱了皱眉,将那偷儿放在了地上,右掌放在他肩头。那偷儿只觉肩头传来一阵大力,竟是连动都不能动,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两人都非常人,垂下头去说道:“我妹妹生了重病,快要死了,我想请大夫为她治病,又没有银子去请大夫。”
“你妹妹在哪里?”殷梨亭问道。
“你们要做些什么?”那少年警惕地看着他们,说道。
“我粗通些医理,”锦仪不以为忤,微笑道:“如果你信得过我,带我去给你妹妹瞧瞧,说不定我便能治好你妹妹的病症。”
那少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真挚,又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好吧,但你要保证不会伤害她。”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妹妹,”锦仪依言道。
两个人跟在那少年身后,往他家走去,那少年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转了许久,才到了城边一处偏僻的房屋。
三人一齐走了进去,那房子只是普通的土房,虽然外观还不错,但房中家具只有两三样,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躺在房中唯一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通红,显然病得不轻。
锦仪走了上去,摸摸她的额头,又为她摸了摸脉,放下心来,对那少年说道:“你妹妹病得不是很重,只是一般的风寒,只是延误的时间有些长,病症恶化了。”
她也不开药方,从荷包里拿出几钱银子,抛给那少年,说道:“若是你不信我,便自去请个大夫来为你妹妹看病,再请他开了药方,这些钱足够了。”
她话毕也不多留,直出了门,殷梨亭跟在她身后出了门,那少年追了出来,张了张口,不好意思道:“多谢你了。”
“下次别做偷儿了,”锦仪没答他,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好心。”
两个人离了那里,并肩而行,锦仪问道:“殷师兄为何在此处?”
“我追寻一个贼人,到了这里,”殷梨亭轻描淡写道:“那贼人犯下血案,逃窜至此。他不是我的对手,被我一剑杀了。贝师妹又怎么孤身一人?”
“家师言道我可以下山了,”锦仪苦笑道:“我便下山了。”
她把峨嵋派的规矩简单讲了讲,殷梨亭恍然大悟,问道:“贝师妹是第一次到临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