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将从耳朵进入身体,丰田按下了随身听的播放键。
医院名称是“披头士”,这时候的药剂师一定是乔治·哈里森,药名则是Here es The Sun。
丰田调大音量,闭上双眼,凝神细听,歌词重复着“It’s All Right”,不安感渐渐消失,这首歌他听了两遍。
他走下车站的楼梯。每下一阶,脑中就毫无脉络地浮现出令他生气的事情。那个上司的脸孔、拒绝自己的面试官的冷嘲热讽,他跺着脚想,如果有枪,一定把他们一个个打死。
走了一会儿,发现有个女人站在路边,是个漂亮的白人女孩。
她拿着塑料牌,上面写着一句奇妙的话,“请把你喜欢的日文告诉我。”她用流畅的日语问丰田,“你有喜欢的日文吗?”
他接下对方递来的马克笔,拔开笔盖思量,我真有喜欢的词吗?是“录取”吗?
丰田打算在素描簿中间偏右的地方写下“无职”,也许是出于自虐的心情。那笔迹看起来就像虫子爬过的痕迹,毫无自信。不过,正要写下“职”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主意,写了 “色”。
“无色?”白人女孩说道。
“无色透明。”丰田一边这么说,一边觉得这真是不怎么样的字眼。
她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概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她安慰丰田,“好可爱的字。”
感到不好意思的丰田只好向她点个头,离开那里。
丰田在人潮中逆向而行,走到了刚开幕的站前咖啡店。他排队排了好久,好不容易抵达收银台,从口袋里拿出打对折的优惠券。没有工作的男人就算是一百日元也要节省。
店员说了句“不能用”,把优惠券退了回来,这让丰田有些吃惊。“非常抱歉。”对方继续说明不能使用的理由,但是丰田听不进去。
“为什么不能用?”丰田拼命问店员,对方露出困扰的表情。
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工作,丰田这么想。
你们歧视失业的中年人,你们不是让其他人喝了半价的咖啡吗?他甚至想如此质问对方。
丰田只能转身走出店外。
车站前有座宛如高塔般耸立的展望台,人们在电梯前排队。“给某个特别的日子……”丰田自言自语道。对他而言,那个特别的日子当然是某家公司录取自己的那一天。对了,在录取的那天早上来登上这个展望台吧。
车站前贴着“埃舍尔”这位画家的画展海报,那是一幅描绘一群人在城堡屋顶来回行走的画。丰田觉得好怀念,他想起自己在孩提时代是很喜欢这幅画的。因为排队行走的画中人看起来很拘束,当时的他不禁孩子气地觉得他们真辛苦。是的,就像上班的西装男人们一样。丰田突然想起,以前看这幅画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现在就是想不起来。
当他快步向前时,听到了某些人的对话。
“那只狗,”有人说,“好像是流浪狗吧?”
“对啊,好脏哦。”穿着套装的女人们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走着。
“狗吗?”丰田喃喃说着。他不讨厌狗,但他觉得女人们所说的“狗”就是在说他自己。
*
黑泽看上的目标是在仙台新兴住宅区的高层公寓。他穿过商店街,走到下一条大马路,跳上刚驶进的公交车。
被公交车摇晃了约二十分钟之后,他在目的地的前一站下车,揣度着自己和后面下车的乘客之间的距离。
黑泽拉开右手提着的包,拿出一件褪色的蓝色夹克穿上,再拿出深蓝色帽子戴好。
他打扮成燃气或电力公司的抄表员,就算在公寓的走廊上和住户插身而过,大大方方地和对方打招呼,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这一带毫无风景可言,整修过的道路围着铁丝网,路上都是人工植木。
这里的住宅区大概是趁着泡沫经济时期开发的,不过只只会让人觉得是有人在逞强而已。
在黑泽的左手边有一座小公园,他跨过栅栏。离他有点距离的地方传来了主妇的谈笑声和孩子的嬉闹声。他做在长椅上,将背包放在身旁。
一名年轻男子从他眼前经过,对方尴尬地低着头,嘴角露出了笑容。
“喂!”黑泽叫住他。
年轻男子一脸的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公交车之前。”
“骗人!”男子惊讶地睁大双眼,一脸错愕,“真的吗?”一边说着,一边坐到黑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