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让方黎回来陪颜药,但方黎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联系上的。
吃完饭,钟长生带着颜药去小花园散步,取出手机拨了方黎的电话,然后递给颜药,说:“药药自己叫方教授回来,怎么样?”
“好。”颜药接过手机,贴到耳边。
然而,“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颜药拿开手机,看了看上面那串号码,说:“方教授关机了。”
这个时候正是吃晚餐的时间,或者戚越是醒着的。
而方黎的说法是,他和戚越互相不清楚对方的事情,也不会让对方知道,那么他们用的手机号肯定也不一样了。
钟长生拿回手机又拨了一次,还是关机,便收了起来,安慰道:“没关系,方教授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肯定会回来一趟,你会见到他的。”
“……好。”颜药迟疑了小会儿,就打起精神,乖巧地点了点脑袋,脚下轻轻把一颗小石头踢了出去,又顺着花园的小径追上去,继续一脚踢远。
明明是很简单的游戏,他却玩得很认真。
似乎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他才会看起来这样淘气,没有平时忧郁迟缓的安静模样,变得像个孩子。
他追着小石头,绕着花园的小路踢了一圈,回到钟长生身边,额头上就已经出了汗。
钟长生招呼他过来,拿出茶色的手帕给他擦脸上薄薄的汗,问:“药药玩得很开心?”
“嗯。”颜药点头。
“爷爷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心里话。”钟长生神色和蔼,拍了拍颜药的背。
颜药闻言安静下来,一边细细平复着呼吸,一边听话地站着。
他仰起头看着给他擦汗的老人,忽然小声说:“药药死之前,爷爷变得好老,很憔悴,可是还是很努力,想要救我。”
颜药说着,又低下了头,慢慢地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爷爷在努力救我,我不想看到爷爷像上辈子一样看着我死,流眼泪,所以我很努力,活下来了。”
其实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真的很难活下来了,内脏坏了,全身没有一块肉是好的,可是钟长生已经很老了,却两辈子都在拼命救他,他想活下来。
“爷爷以前就对我很好,我喜欢爷爷,也相信你。”颜药轻声说。
钟长生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弯腰轻轻抱了抱他,说:“有药药这些话,爷爷做什么都值了。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爷爷老了,抱不动你了。”
颜药拉住老人枯瘦的食指,说:“我长大了,能自己走路。”
“爷爷都89了,跟我比起来,你还小得很。不过你父亲还年轻,总能抱得动你。”钟长生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
颜药见状,伸出手指揪了揪那撮胡子,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老人瞄了他一眼,只装看不见,心想,这孩子面对自己的时候,最感兴趣的就是胡子,要是这会儿理他,自己铁定舍不得拒绝,到时候这胡子怕是保不住了。
颜药并不知道钟长生的想法,还以为揪太轻了,对方没发现,不由有些遗憾。
研究院的教授都宠他,他要什么也是有求必应,只是钟老教授的胡子,并不是玩具,颜药不好意思开口。
钟长生领着颜药逛到小花园的内围,指了指前方华灯闪烁的游乐园,说:“这个是你方叔叔送的,亲自做的设计,他每天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弄这个园子。”
眼前的游乐园和外面常见的很不一样,各种灯光都被做了特别的设计,打过去后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虚拟的星球,连旋转木马、摩天轮等设施都被改成了星海的颜色,乍一看如同置身于外太空。
“它有一个名字,叫星海。”
颜药懵懵地看着崭新的游乐园,跟着钟长生进去,爬上了旋转木马。
钟长生背着手站着,看见小孩离开了自己,就开始木着张漂亮的小脸,转头好奇地打量这座与众不同的游乐园。
分明看起来很惊喜,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缺乏。因为熟悉的人不在身边。
虽然这样的少年是美丽纯粹的,眉眼间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懵懂,但事实上,他分明见证过至亲的离去、经历过死亡和重生,更明白不是生来母亲就会爱他,懂得感恩和谦卑,他什么都知道……
但凡一想到这里,钟长生就再也无法把颜药的这种天真当成无忧无虑。
这不是无忧无虑,而是蓬勃的生命力。
懂得什么是人生的苦难,并不难,难的是知道了活着不容易,还依然保持童真。
这样的孩子,即便他长大了,成年了,甚至是以后老了,他的心性,依旧真挚纯粹,如同最初和这个世界相遇的模样。
研究院的教授们没有一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的,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宠爱。他们更擅长看透人心,更明白颜药的珍贵。
“药药喜欢这里吗?”见小孩从旋转木马下来,钟长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