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药再次见到他爹颜青城的时候,天还下着雨。
彼时他刚刚上完体育课,因为身体不好,老师特许他坐在操场边休息,他便孤零零地坐了一节课。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校长陈穆早就接到了上头的指令,知道颜药身份特殊,身体又弱,眼看着下了雨,怕他淋了雨生病,一下课就过来接他了。
“冷不冷?要不然下午回研究院?”陈校长看着脸色苍白的颜药,眼尖地注意到少年抓着药瓶的那只消瘦瓷白的手。
对于一个17岁的男孩子来说,这只手瘦得有些过分了,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分明,骨节纤细,黑色校服袖子掩映下的手腕更是一点肉都没有,透着一股霜雪般纯粹的白。
视线在那细瘦的指节上滑过,陈穆撑着伞往颜药那边又倾斜了一点,眼中隐隐带着忧虑,又问了一次:
“颜药,这会儿天冷,方教授还等着你做实验,不然回去?”
颜药闻言,终于缓缓眨了下眼,回过神,薄薄的唇动了动,轻声说:“我知道的都说了,方教授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一说话,陈穆听到这软绵绵、带着奇异腔调的口音,神色就有些复杂。
眼前单薄的少年来历确实极为特殊。
一年前的今天,恰逢日食,研究院的天文学家方黎教授把观测地点选在了首都的旭日高中。陈穆作为校长,自然要全程配合。
谁想到,当日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色漩涡。
那漩涡离地仅有六十多米,停留的时间也只有短短27分钟,却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看清楚颜药从漩涡中被极缓慢地吐出来的那一幕。
这样的景象实在骇人,好在学校地处郊区,又正值暑假,学校里只留了几个老师,不至于造成学生大面积的恐慌。
方黎教授当即上报了研究院,研究院高层便联合有关部门,派人把颜药安安稳稳地救了下来。
随后,颜药就被接到了研究院,接受了半年多的治疗才醒过来。
上头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早就封锁了消息,当时目睹异象的所有研究员和学校老师也签了保密协议。因此,这周颜药被送到旭日高中读书,除了老师们,其他人都不清楚他的身份。
颜药出现的方式毕竟太过诡异,研究院至今还在试图找出那个漩涡出现的原因,对他本人也充满了探究欲。
他来历这样特殊,上头的人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生活,索性就让他住在了研究院,方黎教授和他的主治医师钟教授暂时负责照顾他。
当然,陈穆和学校的老师作为知情人,也是必须好好照看他的。
想到这里,陈穆一时有些犹豫。
颜药说完话,见校长沉默,只好尝试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上完下午的课。钟教授的助手放学会来接我。”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没觉得不舒服,您不用担心。”
他这样慢悠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嗓音又绵软沙哑,一双乌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穆,非常诚恳的模样。
恍惚间,校长竟有种眼前的少年在无意识撒娇的感觉,忍不住便抬手轻轻拍了拍颜药的肩膀,说:“你愿意上学,是好事。”
感受到掌下瘦削而单薄的线条,陈穆眼神柔和了几分,倒像是照看儿子那样,亲自把颜药送到了教学楼一楼的走廊,才松口道:
“上课不舒服要立刻找老师,放学千万别乱跑,去校门口等着。”
这样说着,陈穆又递给了颜药一把伞和一个新的保温杯,杯子里是钟老教授配的中药。
“好的。”颜药对对方的变化毫无所觉,听话地点了下头,接过东西。
等年轻的校长撑着伞走远了,他才顶着其他同学好奇的目光,慢吞吞地往楼梯走。
今天是他上学的第一天。方教授说,现在是2000年,可他记得自己死之前生活的年代是2020年,也就是说他回到了20年前。
在研究院里关了一年,认识他的人都把他当珍稀动物一样保护,整天担心他病了摔了难受了,晚上睡觉还时不时有其他地方赶来的老头子看望他。
那些老头子身份都很高,颜药在新闻上见过他们。
理论上而言,时间是不可逆转的,钟老教授和方教授他们一直很怕他撑不住死了,他们没办法保证他的身体在这个时代不会“坏掉”。颜药知道这一点,所以对于其他人关心过度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一边想着一边走了几步,颜药正要上楼,却突然听到一阵张扬的笑声,不由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操场。
此时正值初春多雨的季节,地面湿漉漉的。
远处朦胧的雨雾里,有几道高瘦的身影逐渐靠近。
不远处正在接热水的几个女生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神色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