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晌日头正足,婆子女使将棉绒料子,布匹褥子,粟米枕芯等物搭在石台木架上晾晒着,三两仆从温着太阳闲散地掸着窗檐的尘土,小丫鬟折腰挽袖在院落里打理着庭院的砖石青松。
云慧枳送走大夫又扭身折返回宫公仪淏卿处,程宛初六个月的身孕本该很安稳才是,可近日里程宛初常觉心悸疲累,夜不安眠,她今日便早早请了大夫来,好在大夫瞧过了也并无大碍。
吩咐完程宛初房里的人煮药好生伺候着,见儿媳并无不妥,云慧枳便回去看顾公仪怀柔去了。
一进屋子,只见公仪怀柔正同两个丫鬟打绳结戏,另有一个小丫鬟在替公仪怀柔打要完成的璎珞,云慧枳见此登时恼了五分。
公仪怀柔见自家母亲来了赶紧将绳结在背后,又暗自用脚踢了踢苇帘下摆试图挡着替她打璎珞的丫鬟,丫鬟们见云慧枳面色不善,赶忙放下东西颔首低眉疾步出去了。
公仪怀柔低着头坐到桌前等着云慧枳的训斥,等了半响也不见云慧枳说话,不由的心生疑惑抬起头来,却见云慧枳将绳结针线等物都收好,舒缓了怒意这才坐下慢慢道:“明日你随衾丫头入长公主府拜见,跟着她入席参宴。”
“母亲,长公主家并未邀咱家前往,我如何去得?”公仪怀柔瘪了瘪嘴道。
“这你不用操心,昨日里衾丫头诉来找我说要出门赴宴时我就替你做了主了,你只管跟着跟着见见世面就是了。”云慧枳没好气道。
“可长公主和老国舅都未曾邀约咱家,独我去有何脸面?”公仪怀柔也甚是不悦。
“这你倒嫌没脸面了?那别家女儿精女工善筹数,你整日里胡闹顽劣五谷不识你怎的不嫌没脸面?”云慧枳白了公仪怀柔一眼。
公仪怀柔揉着手绢不敢说话,间公仪怀柔不语,云慧枳又道:“从前是你大姐姐和五姐姐常出入贵胄席宴,现下华儿既已出嫁,家里能出入的便只有衾丫头了,你若不抓紧些相看相看,明年衾丫头入了汝阳王府,到时候你后悔也没法子!”
公仪怀柔虽不甚认同母亲的做法,却也不置可否,得确,这边京城天子脚下,别说御街,这方圆几百里拉随意出个人皆是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况贵胄王爵本就与她家清官苦禄的不甚往来,拜高踩低本就是寻常,这样的壁垒数百年都不曾打破。
其实很多时候,她还是很羡慕她五姐姐的,同她不一样,公仪衾淑是镇国公府的外姑娘。镇国公夫妇对她的疼爱就算是嫡亲孙女也不如她,况她自小生在镇国公府,同贵胄公子女眷相识交好,即使现居公仪府,众人依旧将她作为镇国公府的贵女对待。但凡各家小姐姑娘相会,公仪衾淑总是同王侯伯爵家子女位于前席,自己则是位列中席,家世再薄弱些的便是末席了。
云慧枳看着自家女儿垂眸思衬模样心下也略欣慰,以往怀柔心思恪纯,总也贪玩享乐,从不在意这些,更不愿她时常念叨这些,如今倒好了,自己也能揣摩一二,分清利害了。
云慧枳看公仪怀柔的眼神愈发慈爱,随即伸手将其耳鬓的碎发拢在鬓发里,日光透过窗棂薄纸如水沙曼曼柔和地映在公仪怀柔的脸上,一片娟好静秀景象。
正值云慧枳心内温存之际,公仪怀柔兀的抬起头来,眼眸清亮,云慧枳笑意愈发慈爱,眼神期待,公仪怀柔眨巴着眼扯着嘴道:“母亲,我想吃八宝甜酪!”
云慧枳气的预喷出一口老血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忿忿地点了点头:“吃吧你!”
哎!这丫头,她原本也不该期待她能说出来什么至理名言!
云慧枳无意多留,便抬脚出了门,途径弄玉堂,只见三两仆从在院内侍弄花草,不由心生嘁叹,从前弄玉堂最是作害闹腾,现在却成了最安静的去处。
话说四丫头到昌平侯府也有些日子了,华儿怎得还不让她归家?
昌平侯府内,公仪玟若正跪坐在书几旁清点着拓印好的纸张,按照类目分册整理经簿,光影清疏,公仪玟若本就生的娇柔,此时此刻倒更添了些书卷气。
“姑娘,适才大姑娘派人来信说叫姑娘两刻后去前厅用膳,今日昌平侯二房家的来人了。”云桃抬脚跨进门槛道。
“知道了”公仪玟若并未抬头,只一味的着手于经簿:“你待会把这几册送去大姐姐处,我即刻好。”
“知道了姑娘。”云桃点点头应到。
待云桃送去经簿,主仆二人出门往前厅处去了,昌平侯府是典型的三进四合宅院,院内多围栏栈道,故去前厅也不算远。
行至小园一处,却见亭角坐一绸衫妇人,发容精致,手捏一柄竹扇似有意无意地摇着。
站在妇人身侧的嬷嬷开口道:“大娘子,今日侯夫人设宴,现在可要动身?”
闻言,那绸衣妇人蔑笑一声:“今日咱家老夫人到,等我前去接了老夫人,再入席也不迟。”
嬷嬷点点头继而又笑到:“也是,今日老夫人来,也总有人给娘子做主了,只教她们看着,咱二房也不是一味好欺负的!”
二房夫人垂眸,眼里闪过一丝阴冷:“涛哥儿媳妇,一个四品官家女子,年岁尚且不足,仗着新婚大房纵着她,管家竟也敢踩在我的头上!”
“到底是年轻不经事,日后府里庶务愈发多,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她身上,一个新妇,能撑得上几天?手且生的呢!侯夫人身体又不见好,这管家之权终归还得落到娘子头上。”嬷嬷弯着腰附和道。
“她能嫁到这侯府本就属实高攀了,那公仪家早该日日求佛祷告了,哪轮得到她一个新妇如此这般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鸡犬升天罢了,小门小户又有多宽的眼界呢?现下那涛哥儿媳妇正全心全意的伺候侯夫人呢,也碍不着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