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买了两瓶五粮液,又特意去簋街买了五斤麻辣小龙虾,拎着这两样东西径奔位于西三旗一个破落小区的曲卫东家。敲门声响过之后,就听曲卫东拉着京剧道白的腔调道:“门外何人喧哗?”
“曲老师,是我啊,黄帅。”
“老曲,我去开门。”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想必说话的是曲卫东的爱人。
“你歇着,还是我去吧。”曲卫东的声音道。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虽已有几分秋凉,曲卫东只穿了个大裤衩,一身白花花的肥膘几乎将门口堵了个严实,他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冷冷的道:“你有什么事吗?”
看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我只好道:“曲老师,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哈!”曲卫东冷笑一声,一对雌雄眼显示出无比的轻蔑,“邂逅相遇,话不投机而已,礼亦不必,歉更免谈!”
对曲卫东的态度,我早有准备,笑着道:“曲老师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我今儿就是负荆请罪来的,曲老师要打要骂,我绝没有二话。”
曲卫东还要挖苦我,屋子里却传来女人的声音:“老曲,谁呀?”曲卫东的妻子身体不好,此刻想必已经休息了。
曲卫东回头应付了一句:“没事!收破烂儿的!”说着迈步出屋,随手关上房门,对我道:“有什么事儿,就这儿说吧。”
我举了举手里的小龙虾和五粮液:“曲老师,咱们能不能找个地儿,我请你喝几杯。”我早已经打听清楚,这位曲博士对吃上没什么讲究,五谷杂粮皆可入口,却独钟情于这味麻辣小龙虾,曾创下一人独进四斤的记录,还有人说他见了小龙虾就迈不动步,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只见他双眼灼灼放光,咕咚吞咽了一口口水,挥着蒲扇大的手掌道:“甭跟我来这套,去哪儿我也不怕了你,你挑地儿吧!”
我心里暗笑:“我看楼下小花园就挺不错的,要不,咱们去那儿?”
“好!你先去那儿等我,我马上就到!”说话间,曲卫东狠狠的盯了一眼小龙虾,然后转身进屋去了。
我拎着东西下了楼,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刚刚坐定,曲卫东已经到了,他依旧打着赤膊,只是手里多了个玻璃瓶,瓶子里乌里乌涂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他在我对面坐下,问:“先吃还是先说?”
我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忍不住笑了道:“咱们还是边吃边说吧。”说完就去开五粮液。
“等等!”曲卫东拦住,指着五粮液的瓶子说,“三十八度吧?”
我只知道这酒是十年陈酿,还真没注意度数,看了一眼包装,不禁有些佩服曲卫东的眼力:“还真是。”
曲卫东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去年春天一个学生送了我两瓶,跟你这个一模一样,还说什么这酒‘性情中庸、质地醇厚’,我当时就骂他,甭跟这儿扯王八犊子,酒就是酒,你就是再扯出一篇儿伦语来,还不是让人喝下去变成尿尿出去?这小子非说这酒好,死说活说的非要我收下,结果你猜怎么着?喝了一口我就给倒了,用句古词说,那叫‘嘴里淡出个鸟来’!一点酒味都没有!纯粹是老娘们儿喝的!要喝,喝我这个。”
第十二章
望着他手里乌里乌涂的酒瓶,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您这是什么酒?”
“五毒酒!”曲卫东得意的道,“这可是我受《笑傲江湖》的启发创出来的,用七十三度的泸州老窖原酒加上五种毒虫,经过半年的泡制方能饮用,饮此一盅,功力大长,寿活八百!”说话间他不知从哪里掏了两只酒杯出来,打开瓶盖,小心翼翼的倒了两杯,把其中一只递给我。
这酒果真是烈酒,刚到面前,便有一股辛辣之气扑鼻,不知怎么,我就想起了电影里失手打翻毒酒的镜头,我想这酒若洒在地上,说不定也会起一阵烟雾。曲卫东见我发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举杯向我示意,冷眼望着我道:“怎么着?不敢喝?”
这话激得我兴起,我端起酒杯仰头倒了下去,扬了扬杯子:“好……”“酒”字未出口,我只觉一股烈火已从胸中腾起,这火顷刻游走遍全身,全身似乎都烧着了一般,那嗓子更烧得火辣辣的疼痛。
曲卫东捏了一只小龙虾,一边拨着虾壳一边呵呵笑道:“如何?我这五毒酒可不是常人能消受得了的!你还是喝你手里的低度酒吧,或许那个更适合你。”
我擦了把脸上的汗,也哑着嗓子呵呵大笑道:“曲老师,人家都说‘酒过三巡’,这刚一杯,哪里品得出滋味!”
曲卫东把虾肉扔进嘴里,挑衅似的瞅着我:“我当真还敢喝?”
我抓起一把小龙虾,三下五除二剥了两只一齐丢进嘴里,虾肉下肚之后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立时抓过酒瓶,给两只杯子满上,端起酒杯,向曲卫东照了一照,仰头又倒了下去。说也奇怪,这第二盅下肚,倒不似第一杯那般酷烈,我不理曲卫东有些意外的目光,只低头剥虾皮,然后是第三杯,三杯下肚,我竟品出这酒除了辛辣还有一股奇特的味道,但同时,我的头和舌头也大了一圈,手脚似乎也不似先前那般听自己使唤。之后,气氛似乎融洽了许多,曲卫东打开话匣子,历史典故、现代笑话信手拈来,有几次我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我似乎也说了许多,但到底说了什么,后来却怎么也记不起了,只能依稀记起曲卫东临别时的那句话,他的意思是说,我喝了他的酒,他也吃了我的小龙虾,谁也不欠谁的。
秋夜本就有几分凉意,而这六环之外的西三旗阴暗的街道,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心头的火势似乎小了一些,脑子虽仍不能集中精力想事情,却比先前清爽了一些,我总感到有地方不对劲,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那个时候,我似乎对着曲卫东所在的小区发了好半天呆,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然后,我就摇摇晃晃的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往前走,一直到八达岭高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上了出租,我对司机说完目的地之后就沉入了梦乡,后面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感到头痛欲烈,喉咙里也火烧火燎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