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原谅他,即使他杀了我父亲,再杀了我,我都会原谅他的。”
我的脑筋里一片空白,我明白日本人爱国意识是最强烈的,野原一郎真的发现我偷了他的文件,肯定会把我杀死的。当我仰首再看女侍者时,只见她满脸泪水,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几乎是用哭泣的声音说:
“他是一个孤儿,你不要再折磨他了。他这辈子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朋友了。他的秉性暴躁,可心地还是好的。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好好开导开导他,再不要吵架了。他今日清晨回来脸上的痛苦一直都没抹尽。”
我过去扶着女侍者的肩膀说:
“我会按你的话去做的,你放心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
“我叫寂子,我整整伺候了他二十年了。”
寂子说完擦着眼泪走了。
我开始愧疚起来。假如文件真的能要了野原一郎的命,我未免觉得自己懦弱。为何不和他在一起时趁他不备一刀捅死他?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发现他又是我的朋友。我将如何面对自己对他一步一步的报复呢?我稍微有些后悔,我为何不问一下根生这叠文件对野原一郎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我应该告诉野原一郎,说根生已经看过文件了。——不!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如果是那样我就成了中国历史上为虎作伥的罪人。帮助侵略者,那样我与汉奸周同又有什么两样?我决心还是要听根生的派遣,顺其发展吧。总之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让日本强盗滚出中国的土地。
我祈祷我今天与明夜的任务顺利完成。目前我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把文件归还给他。我悄悄地上了楼,轻轻地推了一下野原一郎卧室的门,很紧。我必须迅速拿到钥匙,但现在不行。我下了楼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一会儿寂子端着水果冻出来,轻轻地叫我:
“冰姑娘,要不上楼休息吧。这样不太舒服。”
我又假意打了个呵欠,理了理头发,说:
“好吧,昨夜心里难受,也是一宿没睡。”
上了楼,我发现和昨夜我离去的时候没有两样。看着寂子出去之后,我赶紧带上了门。一个一个打开衣柜看看这里面是否藏了人,要活捉我。确定这一切不是一个阴谋之后,我飞快地解开衣扣,拿出小腹前的文件,又抽出书架上的那本《死亡大全》,翻开90页,轻轻地把文件夹进去,把书插在架上。
我爬到野原一郎的榻榻米上,滚进被窝之中,心情越来越平静,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似乎多年的疲倦又回复到躯体上。我闻着床头鲜花的芳香,迷朦着睡去。
我又回到了山林。没有风,太阳照射着白花花的雪地。高大挺拔的古树挂着洁白的鹅绒,飞鸟在林间穿行,抖动的翅膀震落了点点雪沫。我踏着白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山顶攀登。回首看着自己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犹如交错的陷阱一般。我继续往前走着,啊,好像是根生站在山顶向我挥手。我努力攀登,但是我们的距离无法缩短。我筋疲力尽,几乎是爬行着向山顶攀登,可是雪在日光的照射下开始溶化了,我猛然间向山下滑去。滚滚的雪水铺天盖地而来,我感到全身发冷。母亲出现了,母亲是我心头的隐痛,我哭着喊着伸出手让她拉我一把……
我惊醒了,心仍旧在狂跳着。我看到野原一郎正拿着纯白的羊毛毯子盖在我的身上。我穿着花纹绸缎旗袍的躯体,如一条受伤的蟒蛇一样蜷曲着。我门四目相对。我叫了声:
“野原君。”
声音特别怯懦。
他笑着问:
“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故意娇嗔地回答:
“是,你吓死我了。”
他会心地给了我一个微笑说:
“昨夜,我们都伤心了,是吗?今天你需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猛然搂住他的脖子,他军装的肩章生硬地硌着我裸赤的胳膊,他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哭了,心口堵的要命。我呢喃着说:
“都是我不好,总是让你伤心。”
他轻轻推开了我,坐在我的身边,欣喜地看着我。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他根本没有发现文件丢失的事情。可我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我对他怀着一种感激、惭愧、仇恨、凄凉的复杂情绪,我的眼泪仍然在流淌。我擦着眼泪说:
“原谅我的冒失。你是对我最好的男人,假如日后我能代替你死,我情愿为你死去,你要太太平平地活着。”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为我擦泪,动作轻柔而雅致。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感觉到他的双眼透出着迷茫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