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无边的田野一片苍茫。叶落树秃,衰兰枯黄!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夜!月圆当空,月光似水,轻风徐徐。望夷宫的宫室殿宇虽不复往日之霸道气派,但也给人一种肃然起敬之感。没有阵阵悦耳的编钟声,但可听到沙哑的筑、铮、笙、管声。几道弯弯的宫道,夹在青石灰瓦圆柱回廊的房舍间。宫道两旁排列着上百盏铜质高脚青灯,在秋风中忽明忽暗,显得灯下站着的那瘦弱的人,愈加的枯瘦、枯冷。
王竹觉得整个望夷宫犹如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有气无力的躺在咸阳城中,静静地听着渭河河水的咆哮和秋风秋虫的鸣叫。在他眼中,只有那朦胧的月光像是蕴含着某种向往、某种希冀。
身后的侍卫像冰雕般寂静,寝宫四周沉默如一潭死水!
王竹冷着脸,抬着头!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过了几天锦衣玉食的日子后,王竹开始有些想家了。
“铮、铮、铮”几声清癯飘渺的音节从远处飘来,静夜中显得分外脱俗,丝丝入扣的传入王竹的招风耳朵里。仿佛冰棱融化的雪水,流入他的心田,让他全身一清!
铮音,古朴淡雅,沉稳含蓄,博大厚重,隐隐的激情昂扬,仿佛始皇帝正站在大政宫前,振臂高呼藐视天下。王竹听得懂摇滚,听不懂这种高雅音乐,不过,也隐隐的觉得有些澎湃之感!
王竹问身后的桓燕:“这是那里来的声音?”
桓燕死板的说:“深夜弹筝,惊扰圣驾,是否杀之?”
王竹觉得人命在桓燕的眼中,不如脚下那一层层的黑蚂蚁。不独桓燕,这个时代的当权人物,全他妈的这个德行!
“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着杀人?想点好事!”
桓**板着脸说:“是,臣想点好事!”
王竹笑道:“朕猜想这弹筝的是个女子,而且还美艳绝伦!”
桓燕说:“陛下天纵奇才,举世少有,神机妙算,一猜就中。”
王竹叹息道;“你要是在拍马屁,我车裂了你!”桓燕道:“君让臣死,臣不死不忠,臣有错,陛下请罚之!”
王竹服了!心服口服的,冲着桓燕将军拱了拱手,苦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看。”桓燕一招手,立即上来三百多甲兵,锵、锵、锵的踏着步子,整齐向前行进。
王竹皱眉道:“回去,回去。都不许跟来。”
桓燕紧张道:“陛下,怕有刺客。”
王竹心说,除了‘眉间尺’、‘荆轲’老子谁也不怕。
“谁要是跟来,谁就是刺客!”王竹晃着膀子就走了,侍卫们果然连一个敢向前迈步的都没有,仿佛集体被点了穴道。
循声而去,转过几座假山,眼前出现一片池塘,池塘中反射着橘红昏黄的各色灯火。就像是个被人打破了的酱缸。白色的玉石栏杆一直延伸到池塘中心的一座朱漆的六角花厅。王竹的眼神也追逐着栏杆延伸过去。
花厅内檀香袅袅,被风吹动的水流的波纹,在厅角、栏杆上形成晃动的闪烁光影。身着黑色锦衣华服的玉人,正用十根春笋般的玉指,在十三根琴弦上随意挥洒,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畅顺。
王竹回头对桓燕笑了一下,正要过去,铮音忽然一转,音调变得铿锵豪迈,大起大落,时而高耸入云,时而跌入深谷,山崩海啸,气势磅礴,金戈铁马、杀气腾腾。王竹眼前仿佛出现了,秦驱虎狼灭六国时的惨烈。一幕幕剑戈相搏,人喊马嘶,激烈鏖战在他脑中掠过,让他感到通体亢奋。桓燕已经悄悄地将铜剑撤了出来。
此时,那铮音又是一转,惊涛骇浪平息了,风暴过去了,大将军放马南山卸甲归田——琴音中却渐渐的出现了一缕怅惘,幽怨缠绵,如泣如诉,仿佛有个少妇在寂静的秋夜中,凑到你的耳边轻声的倾诉着心事。桓燕锋利的剑又插回了赤色的剑鞘。
“好——”王竹从镂空的假山石后走出来。
那女子专心致志的将心神停留在音乐中,突然听到一声酷似于狼的嚎叫,挥动中的手指失去了轻重分寸,“当”的一声响,紧绷的铮弦,从左手边断开。琴弦像鞭子一样甩出去,在那女子毫无瑕疵的玉颜上重重的抽出一条殷红的细细的血痕。仿佛是反射日光的雪地上掉落了一条红线。
“啊!”那女子惊叫着,五根指头,捂着半边脸,细眯多情的双目中充满惊骇,憔悴的眼神已经濒临破碎,笼罩着一重哀伤绝望的雾,仿佛刚收到病危通知书的绝症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