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隐隐觉得抓住什么,可灵光却只是一闪。她觉得断修魂知道青蛇与花蛇村的详情,心底的异样缓缓升起。瞳孔慢慢的放大,小狐狸瞠目结舌的望着断修魂,像是想看穿他的每个表情,看透他心底隐藏的秘密。
荆紫藤愣住了,如樱花般的面容血色骤减。脸色暗沉的他注视着断修魂,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惧意。痛楚在深粉色的眼珠中闪动,温馨的家庭画面破碎成无法缝补的粉末。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插入桃色的发际,咆哮声于深幽的洞穴此起彼伏。哀戚的乐章由他口中宣泄,怨恨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散发,这几欲把他逼疯!
美丽严厉的母亲,温柔俊逸的父亲,昔日村内的欢笑沦为泡影……一幕幕记忆中的场景像是最深的恶毒诅咒啃食着自己。那些都已随风消逝,可他心中不变的恨意却难以磨灭。他恨!恨黑狐打破的平静!恨青蛇与花蛇两族不该起的贪欲和恶念!恨母亲的薄情!恨父亲的转变!但他更恨老天!更恨这无常的命运!
小狐狸望着断修魂,见他只是含笑瞧着荆紫藤。那双诡怪的迥异瞳眸里弥漫着邪冷,仿若高贵地神祗睥睨着地下的生灵般略带几分讥诮,略带几分漠然,略带几分凉薄的悲悯。可是,唇边的笑容却宛如魔鬼般嘲弄着在他面前的生灵,仿佛诱惑其沉湎迷失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
良久的幽静在洞穴中扩散,冰晶散发着圣洁的光彩。缥缈的冷烟在空中四散,微凉的温度提醒小狐狸还有人不曾醒来。她收起探索的眼神,沉声开口乞求。但是,天晓得她其实最讨厌乞求,最讨厌欠别人的情。尤其,那人是她不该怎样面对的断修魂。
“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我知道兔子和你有关系。”
断修魂站起身,不语。桃花眼复杂的在冰晶和小狐狸身上徘徊,“如若我问你,报仇和救他只能选择一个……你选什么?”
“救他。”几乎毫无犹豫的答案。小狐狸知道他想要的其实是令他满意的解释,别问她怎么会明白,但是她就是毫无理由浮起这种感觉。顿了顿,她说:“原本我以为世上只有两种人——我,以及我以外的其他人。”
“现在呢?”断修魂微笑,这番话在他意料之中。
“本来没想过自己会欠别人什么,但我想我欠他们很多东西。虽然我还不清,但我尽所能的陪伴在他们身边替他们化解哀伤。”小狐狸把内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暗想幸好听到这番话的人只有她和断修魂。“我不懂感情,也不会像他们喜爱我那样喜欢他们。或许最初我是因为他们和我有同样孤寂才愿意被他们靠近,但现今这原因已不足以说明。我想要他们尽情悲伤或快乐,仅此而已。”
“所以……”受到审视的目光,小狐狸咬咬唇。对断修魂说,对荆紫藤说,也对自己说。“我现在认为世上的妖怪分三类,一种是对我好的妖怪,那他便是好妖。第二种是对我不好的妖怪,那他便是坏妖。报仇与否对现在的我并不重要,这样说可能有点冷情。但我并不记得我母亲对我的好,所以她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第三种妖怪。”
“那么,你所认为的第三种妖怪是怎样的呢?”断修魂摸摸下巴,好整以暇。
“对我不好不坏的妖怪……这类妖怪就像洞穴中不起眼的石子,路边众多的青草般能丰富我的生命。但他们的存在或消亡与我皆无意义!”
“这样子……”温柔的笑弧,断修魂点点头应允她的要求。他低低的轻声自呓:“呵呵,我这样子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这声音太轻,以致于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何意。瘦弱地背影向冰晶缓缓步去,似乎洋溢着莫明的孤独萧索。他不去理会她会有什么反应,只是把自己埋进黑暗里,隐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和秘密。他想,他应该不需要光明。
因为阳光,会暴露一些不该被人提及的事情。
迥异双色的桃花眼在触及冰晶内的身影时,晦涩间多添一抹钦羡。只是稍掠即灭,在他身后的人根本无从发觉。骤然泄漏的妖力使衣袂衣角微掀,黑与白的两色发丝流荡出闲散的弧线。他的妖气既无缥缈亦无凌厉,而是至深至闷的暗。宛若幽深的洞能吸纳所有光彩,就连他本身都快要被吞噬一般。
修长细致的双手轻轻碰抚冰晶,那里面的人影笑得安宁,晶面反射出与晶中人略微相似他的脸。断修魂半垂下眼,嘴边喃喃念着不知名的咒语,静默的桃花眸眼详静而媚邪。寒冷的冰气穿破不了他隐隐散出的妖气,黑色的光在指腹中闪现。
洞穴内,小狐狸注视着他。那眼光迷惑而不解。
橙红的火焰扭动着无声的舞步,左摇右摆,妖异而欢雀。明亮的光融不进那黑色的身影,萧条与邪美侵占整幅画面。入目所及,仍然是黑……暗中翻滚的黑,看似平静的黑,无声咏唱的黑。
荆紫藤深粉色的大眼眨了眨,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唇角微掀,似有所语,却终是无法起口。柔到极致的面容渐渐失神,似乎是在回味她的那番言语。
断修魂的笑,凄狠冷绝。眼中,温情无限。
手起冰晶落的瞬间,寒烟滚滚四处漂泊。整个洞穴被冰莹的光覆盖,流转起一波一波的迷幻色彩。他此时没有绝世的美丽容颜,可那份风采仍旧令冰晶的光芒黯然。
“滋啦……滋……”
细微的碎裂声传入她的耳膜,小狐狸亲眼见证令她无比惊讶的一幕。断修魂竟用那双柔软的手切断了本该坚硬如铁的晶体!碎裂声扩大,直至全部化为粉尘。尤深粉色的眼僵硬的动了动,在看清断修魂的一瞬变成惊恐!
美丽的手切断了蛇身的一截,另一只却拽住了他粗长的蛇身。小狐狸轻轻的放下怀中昏迷的碎星遥,在那如梦的人影快要摔落时接住了他。断修魂扼住尤的脖子,另一手抓住他快要脱落的头发,连拖带拽的把他弄到一旁。魅眸含带着使人迷失的碧波柔光,孱弱的脸庞与尤那丑陋的脸形成反比。脸颊慢慢的移向他耳旁,断修魂轻轻的说:“你也该醒了,尤。千年前害你两族反目的仇人……近在眼前。”
“呼……你、是、谁……呼呼……”
他被扼住脖子而发不出声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尤喑哑的声音由喉咙艰难的溢出,鼻腔间传起阵阵嗡音。蓦然地,深粉色突兀的瞪起!死死的眸光紧紧地盯视着眼前那俊美死寂的容颜!尤那无比混沌的眼里突然变得澄澈而柔弱,里面充斥着懊悔与愤怒,哀凄与绝望,悔恨与悲伤。
“是、你……”强烈的恨意由眸眼里散发出来,直指断修魂。
“唔,你的幻术看样子解除了呢。”他笑得很柔很柔,可这笑脸在尤的眼里无异于地狱的魔鬼。断修魂无所谓的耸耸肩,他略显得意地望了眼荆紫藤。干冽的唇畔附在尤耳旁,慢声轻吐:“尤,告诉我,千年前那名黑狐妖丹在哪里?”
泪水盈出眼眶,尤看向荆紫藤的眸眼里满是慈爱与哀伤。他极为痛苦的嘶哑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有欠你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付青蛇花蛇两族……”
“因为,你们犯下了我无法饶恕之罪。”第一次,他悠然轻软的嗓音透露某种愤恨,某种坚决。而伴随这种坚决的,是毁灭与仇视之心。
“可、可……他无罪……”尤以乞求的眼光看向断修魂,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极为细微。
后者自然知道他在向他哀求什么,断修魂沉吟了少倾,兀然说:“把黑狐妖丹交出来,这不是你们可以侵占的东西,我答应放过你的儿子便是。”
尤无奈的答应,张嘴吐出一颗黑色圆珠。此珠有婴儿拳头大小,是乃上万年妖丹。一切的是非皆有不该的贪婪而起,事到如今他也算物归原主。只盼他能放过他的孩子……紫儿已受过太多苦了。哀默的眼光在荆紫藤身上留恋,却察觉到他孩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黑狐的子孙身上。
荆紫藤不知何时已给碎星遥解毒,他慢慢的走到小狐狸身边。圆圆的大眼有些湿润,我见犹怜地望着小狐狸。清脆的声线似乎是在向她诉说抱歉……
趁众人不注意时,断修魂收起黑狐妖丹。魅惑的眸闪烁着诡古的波长,尤吃惊地望向他!粉色的眼中布满挣扎与不甘!他的声音仿若苍老了几十岁,尽是哀恸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