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刀疤、独只手还有独眼龙也是同样的装束,四人全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附近的行人为四人身上的气势所迫,忙不迭地闪向道侧,有辆光亮如镜的福特轿车驶过来,看到四人横在道中央也赶紧踩下了刹车。
大上海的流氓很猖獗,旁人显然把四人当成了青帮的人。
刀疤以左手脱下礼帽,又以右手挠了挠油光锃亮的光头,然后扭头对徐十九说道:“大队长,咱们就这一副打扮,怕是不妥吧?”
独只手晃荡着左袖管,也道:“是啊,好歹伪装一下吧?”
独眼龙凶狠地瞪着身后的福特轿车,狞声道:“要不咱坐轿车去?”
“用不着。”徐十九背着手,淡然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今天咱们就是要在小日本的眼皮子底下刺探他们的军事情报。”
“这能行?”刀疤三人面面相觑。
日本人又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傻子,平时不化妆一下,连进入日租界都难,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明目张胆地进去侦察?
“走啦。”徐十九却径直走了。
刀疤三人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四个人晃晃悠悠地沿新民路往东,很快就来到了宝山路口,前面就是日租界了。
说日租界其实不准确,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公共租界日占区,这事还得从民国二十一年的一二八上海抗战说起。
上海的租界几经扩展,到三十年代最终成形,几乎将整个上海市区都囊括进去,国民政府只控制闸北、南市两区,整个租界大体上分为法租界及公共租界,法租界在南边,公共租界在北边。
公共租界又分为中区、西区、北区以及东区,其中北区、东区在苏州河以北,一二八上海抗战后国民政府与日本政府签订淞沪停战协定,国民政府从此不准在上海驻军,而公共租界的北区以及东区则被日本实际控制,宝山路就是华界跟日租界的分界线。
新民路进入宝山路的路口设有日军的岗哨,还有路障,不过是打开的,两个日本兵背着步枪在站岗,对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流视而不见,徐十九四人挎着盒子炮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走将过来,两个日本兵也装做没看见。
经过岗哨旁边时,徐十九把鹰隼似的眼神往一个日本兵脸上直瞄,那个日本兵的脸肌抽了两抽,很不自然地将脸庞转向了另一侧。
徐十九却没有放过这个日本兵的意思,跟着转到他面前,先掏出根雪茄叼在嘴上,然后向那日本兵比了个借火的手势,那日本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真的从兜里掏出火柴,呲的划着火,又双手拢着帮徐十九把雪茄给点上了。
徐十九狠吸了两口,又将一股青烟喷在日本兵脸上,这才洒然转身走了。
身后那个日本兵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其实,这个时候的日本兵大多还是朴实的年轻人,他们要在打进中国内陆特别是打下南京之后,才会蜕变成灭绝人性的野兽,而且上海日军还有着一二八的惨痛记忆,对中国人其实并不蔑视。
徐十九四人越过宝山路继续向东,一直到四川北路才转道向北。
四川路是公共租界连通中区、北区的一条主干道,往北一直可以走到日本海军驻上海特别陆战队的司令部。
往北走没多远,徐十九忽然发现有个日本浪人在街边烟摊买烟。
公共租界有很多日本浪人,这个并不奇怪,日本浪人买烟也不奇怪,可这个日本浪人买完烟后居然付钱,这就奇怪了。
“奇哉怪也,小日本今儿转性了?”独眼龙也是大惑不解。
“上去看看。”徐十九打个手势,带着三人迎向那日本浪人。
河野俊踩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来,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边商铺的橱窗,河野家族曾经是长崎藩一个武士世家,不过到了河野俊这一代,家道彻底没落,退役之后,他不得不飘洋过海来到上海,在江湾跑马厅当了名骑手。
凭着打小练就的过硬骑术,河野俊很快就在跑马厅扬了名。
所以平时在街上,河野俊都是横着走道的,不过昨天晚上,冈本先生却把上海日侨的几十个代表请到领事馆,要求他们严加约束同胞,尽量减少外出,确实要因公外出的,也尽量少惹事,总之,尽量不要刺激中国人。
看见四个中国人兜着头冲撞过来,平日里河野俊早就发火了,不过今天,他却主动避到了一侧,然后用日语嘀咕了几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奇怪,小日本真转性了?”独眼龙见状越发大惑不解。
刀疤挠挠锃光瓦亮的秃头,也道:“这小日本好像不想惹咱。”
“小日本不想惹咱,那咱就惹他。”徐十九目露凶光,再次打了个手势,刀疤和独眼龙便一左一右向那日本浪人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