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二舅的事,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父亲说那日二舅去街里去吃酒,姥爷一个人扬场,就是把豆子扬起来,借风筛掉土块和灰,那时大舅一家已经单过了,正是秋收时,有自己的事忙,姥爷干活一下午累的狠了,开始骂起来:“我老马家都是绝户,一个儿子都没有。”
这话让二舅妈听见,她是我姐姐的继母,登时压不住火气,说:“我能嫁到你们家就不是好惹的。”
待到二舅醉醺醺回来,二舅妈把这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当时屋里有汽油桶,因为二舅和大舅都骑摩托。
夜色正浓,屋里人都睡着了,里外屋的炕上分别是我姥姥、姥爷、我母亲,因为盖房子暂住的三姨、三姨夫一家。
二舅拿出打火机,晃来晃去,嘴里说着:“我让你过,我让你过。”
他大概没想真的烧了房子,只是醉酒让他神志不太清楚。
汽油桶瞬间爆炸,火光冲天,浓烟四起,三姨夫左右各夹着一个孩子,趁着火势还不是太大的时候,用力一脚踹开门,逃了出来。
紧接着姥姥拉着母亲出来,满街喊:“救火啊,救火啊。”
那该是姥姥多么绝望的一夜啊,黑夜静谧的只有火舌吞噬房子的声音和人的哭喊声。
夜深大家都睡熟了,火势越来越大,三姨一身长裙被火焰吞噬,裹在皮肉上燃烧,情急之下跳进水缸里。
二舅和二舅妈最先咽气,姥姥发狠:“都扬到北大河去,立什么碑立碑。”
姥爷和三姨因为烧伤严重,在本地治不了,转院去北安,大夫说烧伤程度太重,基本救不回来了。
听去探望回来的人说三姨的头发都烧没了,化学纤维的裙子还粘在她的乳房那,全身惨不忍睹,没有一块好肉。
可怜三姨一家,马上就要盖好房子,地基都打好了,却飞来横祸,出了这样的事。
姥爷先去世,而后三姨也紧随着她的父亲去了。
一场大火,葬送了四个人,不,五个人,彼时的二舅妈已经怀孕数月了。
二舅的女儿,我姐姐因此失去了父亲。
马燕姐,我对她的记忆很鲜明,她总来看我的母亲,大概是母亲也像一个小孩子,常和她玩,所以她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
以前过年时,姐姐总买了一堆东西来,成联的AD钙奶、好几个口味的达利园面包、一箱猕猴桃、旺旺雪饼……
她是十分重情义的,我家这样的环境,从未有人来探望,就像父亲的那句,穷在大山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可马燕姐年年都来。
只是后来或许是忙了,便不再来了,父亲有一年开玩笑的说:“我不给她压岁钱人就不来了。”
我却只是觉得,姐姐买的东西要贵重于父亲拿的两百压岁钱,而且有那份心,十分难得。
姐姐去看望过我父母,就去十字路口烧纸,她的父亲因为姥姥一气之下洒进北大河,无坟可祭奠。
父亲说姐姐哭的撕心裂肺,北风呼啸,她独自一个人在黑夜里,就只是不住的哭,而且没有要停的架势。
二舅对女儿特别好,姐姐大概想他想的紧了,所以在那个寒夜里格外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