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您头不疼,就别费神读书了罢。”倒不是沈懿之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上进青年,实则是古人的生活实则无聊,她又闲不住,心里有些话无人可说,付诸于纸上又太没安全感,索性寻了古书文字,得了一两妙句也能乐上半天。
雨后粉铃铛花穗摇摇欲坠,独独落了飘零之意,阑珊可爱,她吩咐夏草带着花篮去采些凤仙花来染指甲。沈懿之记得旧年在乡下外婆家的时候,曾摘了门前的凤仙花合着绑在指甲片上,过后泛点红。古代染指甲前期步骤和讲究特别多,也就是富贵人家有钱有闲去享受。夏草带来一群宫女,用着琉璃碗盛好花朵,有人用花臼碾花汁,然后用细网布筛子仔细过滤,用花杵将方盒小格里的粉末合着花汁搅拌,就像是现代流水线上做工一样,小宫女们动作优美,神情喜悦。沈懿之坐在贵妃椅上,好奇望着绯红浅白的粉末,冬虫在一旁介绍道:“娘娘这是矾石、千层红、细盐、红砂末、石灰、珍珠粉。”
“什么,还有石灰!”她舔了舔嘴,很想问着东西不会有毒吧。
冬虫托着她的手,用细棉布沾水仔细擦过,不解她为何这般惊讶,解释道:“只是少量石灰,着了好上色。”
沈懿之又不放心问了一句:“可都是这么染。”
“回娘娘,都是这样染,这是娘娘的分例呢,您往日不肯用。”夏草嚷嚷回道,这两年她又长开了些,面容皎好,声音脆然,只是不改爱玩爱闹的性子。冬虫私下底委婉说过,请沈懿之敲打下夏草。沈懿之喜欢爽朗的性子的姑娘,做事不算靠谱,说话却从不隐瞒。十七岁的年纪何必和她这个伪萝莉一样装深沉。“宫女们用凤仙花汁随便一染,不管是红的黄的能上色就算成,娘娘玉体尊贵,用的是宫内秘传的染指法。用香露银粉掺杂其上,便是蝴蝶蜜蜂也能招来。”
沈懿之好奇看着,染指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来,在现代她连个指甲油都不会刷,夏草先用指甲钳把她的指甲个个修成长圆弧形。一层层刷上去,这种不是在指甲上染颜色,和现代刷的指甲油挺像,都是镀上一层绯色珠玉光,闪着点点银沫,光彩动人,有暗香盈袖。连手指的主人都看呆了去。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冬虫不让她碰东西,出恭,冬虫给提裙子,喝茶,夏草服侍,吃饭都是她们给夹到口里。沈懿之哭笑不得,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才好。谁说古人没电脑没电视就无聊一天,涂指甲就能弄一天。
大功告成,沈懿之抿起嘴角,笑了起来。唇畔笑容如花绽开,伴着浅浅梨涡,外面的门就猛地被撞了开。
暗惊之下,笑容僵在脸上。她低头回眸,看着那道重紫金龙身影缓缓而入,显得格外鲜亮。小乙递一个眼神,沈懿之瞧着是皇上不让通报。眼帘微垂,再抬起头时已换上清浅温婉的笑容,极柔极暖。即便隔着影影绰绰的帘子也能接受到温暖的照拂。
她迎上赵煦,看向他,语气里不自觉带来一丝娇嗔:“皇上这会赶着雨来,怎得不等雨停,淋着了可不好。”
他大手抚上肩上乱动的小手,淡淡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着凉,爱妃当我是三岁小儿呢。”揽着她削瘦的肩,一同往贵妃椅上坐去。
因肩上衣衫并未有湿意,她拿着手巾轻轻擦了擦他的面上的水珠儿。
赵煦任由她的动作,大手从她的肩顺到脊背,两块凸出的蝴蝶骨展翅欲飞,如此迎风能倒的美感让他心惊。“懿之别再瘦了,朕一只手就能掐住。”
初夏以来,几场雨带来炎夏的气息,沈懿之身子耐不住热,一应饭菜全咽不下,只能堪就些水果粥类,把冬天蓄养的肉全消减了去。往年夏天苦夏是常态,今年却是最为厉害,太医诊脉也瞧不出个啥,一日一日人比黄花瘦。她没和人说,自己口里乏味,吃什么都尝不出来,冰凉的手指触到他温热的掌心,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几日多吃了些,还胖了,皇上可是冒雨来瞧臣妾吃饭的。”她睨着他,打趣道。
“传话下去,爱妃胖一斤,朕就有重赏。”他对着帘外曹德的方向道。转过身来,道:“今日绵绵细雨,朕想爱妃定然无处消遣,来陪爱妃说说话。”
不知有什么话让皇上冒雨前来,沈懿之歪着脑袋想了想,皇太后六旬万寿,皇上特意开了恩科之试,考取拔贡,朝廷入册,三甲出炉就在近日。
“皇上自是得了新人,所以这般喜笑颜开。”
赵煦哈哈大笑,说着:“今日朕在大殿之上召见了新科三甲,状元乃是故人,朕既为大周有了新状元而喜,也为故人终于得偿所愿而高兴。说来,这位故人和爱妃颇有渊源。”
沈懿之抬起头来,嘴角下意识噙起一抹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冷意一闪而逝。依旧笑道:“皇上圣明,大周之福。臣妾恭喜皇上喜得状元。”
他牢牢扯住她的手,用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蔡晋原乃是恩科状元,懿之开心吧,今日也能加餐多食。”声音虽温柔,却带了一股煞气。
沈懿之心里大呼不妙,蔡晋原是何许人也,从皇上口里说出分明是她的故人。冬虫夏草也未曾提过此人,原身究竟和此人有何关联。她张嘴欲言,却被他的大手捂住,喃喃道:“懿之当初是朕不好,不该在当街抢人。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我们现在也过的很好,你就原谅朕。”当街抢沈懿之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荒唐也是最正确的事,他们的缘分一早就不是天注定的,是他抢来的。
她被弄糊涂了,此人还和当初抢她有关,莫非是抢人的帮凶,不对,帮凶得了状元,皇上为什么说自己会高兴。“旧年往事如青灰,皇上不必纠结。”
虽然她话语柔和,态度正常,却更让他惶惶不安,苦笑道:“有因必有果,懿之不必那话来安慰我,你心里不开心要告诉我,不要憋着。”
沈懿之被他的话噎住了,她哪里不开心啊,皇上您真是想多了,试探着问:“臣妾不开心会告诉皇上,皇上有不开心的事也要告诉臣妾。”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曾和朕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朕就是大周的天子,做了违背上天的事,老天爷处处容忍朕,朕也不知道哪一日,这天会不会也变了,变的不容朕掌控。”目光悠远,似想到了不好的事,脸上尽森冷之气。
“你的出现是异数,蔡晋原的出现也是异数,这条路和当初已经不同,也许下一刻就是悬崖,也许是永远一马平川,但毕竟不同了。”扯着沈懿之的手,猛地一拉,半拥她入怀,冷冷道:“所以,懿之不要再想着蔡晋原了,他心里没有你,只有余年年。”
沈懿之倒抽了一口气,脸都吓白,被话面上意思惊呆了,半响才明白,这关系得多复杂,原身喜欢蔡晋原,而蔡晋原喜欢余年年,那日红楼阁上皇上和余年年的话,她现在明白了,蔡公子就是蔡太师的儿子,违背父命去和青楼女子欢好,现在蔡晋原还中了状元。她该怎么解释这事自己完全是躺着也中枪啊。
“皇上,”她缓了缓,轻声低唤:“臣妾和那蔡晋原并无瓜葛,皇上可要相信臣妾。”
“朕知道,蔡晋原一心追着余年年,没功夫理你。懿之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心里还有他是不是。”赵煦今日在大殿上看见蔡晋原吓了一跳,苦难并没有把人击倒,反而把他淬炼更加坚韧挺拔,同为男人,深深有了危机感。慌乱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简直是鸡同鸭讲,皇上你能不能把臣妾的话听进去啊,沈懿之胸口堵着着气,跟吹气球一样,越鼓越大,被他刺激的,啪的一声,爆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