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先禀告,却趁我晕迷擅自把脉行药?”我话锋一转,看他怎么作答,“莫非溫太医根本不愿诚心为我诊治或者欺我爲罪主,故而怠慢?”
果然,他赶紧俯首于地:“臣、、、臣惶恐!臣实乃棠梨院莞嫔所重托,不敢有丝豪怠慢,又见小主卧病已良久,故而焦急万分擅自行医,还请小主恕罪!”
原来是嬛妹妹,我就猜一定是她,心头一热,感激泪欲流,不忍被他见了去,吩咐采月送了他退下。
临走,他又细细嘱咐了采月一番,道明天再来请脉。
不过几天我日渐清醒,头不似先前整日迷盹,咳嗽也有大好,只是身子仍是软软的。
正值好春,窗外莹莹杏桃随風纷飞,采月遵从溫太医嘱咐不敢开窗,隔着糊在窗上的白纸所以未能瞧个仔细。连心情也是懒懒地,盯着已有点泛黑的蚊帐,想我受宠时什麽用具不是最好的,一旦落魄,竟然较之一般宫女还不如,她们的蚊帐尚且还能雪白。如此云泥之别不得不让人感嘆世态之炎凉,恨慕容氏爲了争宠竟用如此阴毒的计策致我于死地,怨玄凌把我宠上云端又痛摔谷底不留半点余情让我彻底心死,心头的恨意和不平多了几分,又是惹来一阵咳嗽不停。
缓过气来,看了看窗“辰时了吧?今天怎么不见温太医?”
茯苓走过来扶我靠好:“回小主,溫太医早来了,正在门外着采月如何就火候煎药呢!”
“恩,把门打开,不碍事,我只看一眼就好!”想是这几日身子见好,晚间没了梦魇,睡得比较好所以醒来得也早了一点,他们還沒有把药煎好。突然想看看那个温和的男人是如何如他所言‘尽心尽力’爲我诊治的。
他半弯着身子,拿着蒲扇边审视着火势边对着蹲在地上的采月道:“这火前半个时辰不能太急,慢慢熬,等聞到五倍子的香味,再将这剩下的几类中药放进去,然后一个时辰的文火慢慢煮”,看他举止颇象是一农家庶民男子在精心爲自己家人调制汤药,我现已是毫无利用价值的罪妇了,真是难为他还如此记心。“记住,等汤汁已成乌黑状时,药力就刚好,这時再放下两枚罂粟壳,端与你们小主即可”
罂粟壳?我蓦然一惊,听闻罂粟壳乃千里之外的云滇之地所进贡。别人恐爲不知这种药的毒害,但爹爹曾说从前军中受箭伤者均用此药来麻醉伤口然后取出箭钩,此药可麻痹器官暂缓疼痛,且不可长期服用容易成瘾,属慢性毒药很是危害身体,严重的还会因呼吸困难而送命。他竟然天天给我服用此药,难怪我的身子一直软软无力,這樣子下去,恐怕我不是死在时疫中,而是被毒物侵蚀神经错乱疯癫致死吧?后宫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虽然溫太医是嬛嬛派来的,虽然他温文尔雅不似坏人,但也不排除早已是慕容氏一党的,比如之前的江太医和称我怀孕的刘太医,恐怕嬛嬛都已象我一样被他外表所骗了。
我今天就是拼一死也要揭穿你假惺惺的面貌,恐你再去危害到嬛嬛。心下一计较,我暗招茯苓去请昭韵殿主事冯淑仪,一面朗声叫溫太医亲自送汤药进来。
他听令稳稳端了汤药走进来,面上一如平時波澜不惊,足见他城府多深。他将汤碗恭敬地端到我面前,我故意迟迟不接。
外面传冯淑仪到,她在存菊堂门外不再进来,焦急地问到:“妹妹可有什麽不妥?”
我見要请的人已到,便朗口到:“劳烦淑仪姐姐端着这碗溫太医‘精心’烹调的汤药去太医院走一趟。”
下面温太医一震,直视我的眼睛:“小主怀疑我在药中投毒?”
他的眼神清澈得让我心一痛,為什麼男人都是如此善于伪装?先前玄凌如此,现今一个小小的太医明里尽心尽力伺候我,才博得我的信任和好感,却被我发现他在汤药投毒。
他一口气将整碗汤药灌入自己嘴里,跪下:“臣受莞嫔重托,自问光明磊落,不敢做出半点对不起莞小主和小主之事。不知小主有什麽事不信微臣的?”
看他落落大方,一点也沒有被我揭穿阴谋的惊慌,不禁错愕,仍是不愿就此罢休:“好你个温实初,你在我汤药里放下罂粟壳是何道理?你别以为你喝了它就没事了,谁都知道这种药服用一次两次没关系,长期服用定会叫我神经错乱疯癫致死,你还敢说你光明磊落?”
听我此言,他不怒反而微笑:“原来小主是指罂粟壳爲毒药,请冯淑仪和小主细听微臣道来,小主心绪抑郁成疾,又染时疫,导致肺腑已掏虚空,久咳不止,大伤元气,故,微臣才敢用罂粟壳来暂缓小主咳嗽,待汤药浸入骨髓,元气回来再改用其它良药来治療咳嗽。且微臣所放的罂粟壳不足3枚是不会对小主的精神有损害的”
门外冯淑仪显是舒了一口气,“如此妹妹怕是惊弓之鸟,多心去了,想宫中很多嫔妃风寒久治不愈汤药中也是有加罂粟壳的,那可是比金子还名贵的药材呢,很多病痛者想求还沒有,妹妹放心好了,身为一殿主事在妹妹未得昭雪那天,姐姐定会保妹妹周全的。”
我听他二人言,不觉羞涩惭愧十分,怎的一场病就失了稳重,错怪好人,真正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干脆转过身去面朝里躺下。不好意思再去理会他。
遂几日不同他说话,未免尴尬。但是心里头却暗喜他堂堂男子不计前嫌仍是专心爲我熬药,爲我请脉。还时时嘱咐侍女们,什麽時候用药,什麽時候用膳,宜这个,忌那个。无不细心之致。
存菊堂已有很久不见人来,唯有他每天仍按时问诊,仿佛我是一位甚得隆宠的宠妃,所以他不得不小心伺候;又仿佛、、、仿佛我是他心甘情愿照顾的――恋人。
又过多几日,我终于沉冤得雪,这全是嬛嬛的功劳找出了那个该死的刘叁!转而我又成了尊贵的沈容华。只是这个時候容华还是常在,我都已厌倦,不在乎了。
温太医亦被玄凌指派给我可时时问诊直到痊愈,我见了他还是半低着头懊悔不已,他见我也如當初一样不吭不卑,并不因为我已是容华而战战兢兢。
终有一日,他见我仍对上次误会他的事件耿耿于怀不去理他,忍不住安慰到:“小主,不必自责了,當初事件都怪微臣沒有事先同小主禀告,但,请小主放心,温某绝不是江穆炀,刘叁之流,温某乃莞小主未入宫时的同乡旧友,只要是莞小主所托,温某当万死不辞!”
他说得字字郑重,句句真诚,更加让我惭愧“原来你早就认识了嬛妹妹?”
他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有她哥哥三个人自小一起长大,自她出生就认识了、、、”。不觉让我诧异,再见他的眼神有丝悲痛,我仿佛明白了什麽,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如此,真是有劳温太医费心了,我现已大好,溫太医可以去向嬛妹妹复命去了”
他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麽,退了下去。
“温太医,请留步!”我不觉鼻翼微酸,原来这些日子鞠躬尽瘁爲我熬药,替我擔心,是因为嬛妹妹所托――万死不辞!“如若莞嫔所托是他人,你是否也会万死不辞?”
他站住脚却沒有回头“回小主,不管是宫中哪位嫔妃生疾,微臣都会尽心尽力!”
两行清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眉庄啊眉庄,你枉爲貌美才盛,却沒有一个似温实初那样的知己对你,嬛嬛虽也可怜,但她至少身边有个这样的人爲了她一句话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