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于怀也安静了片刻,没有异议了。
其实这阿姨也只是母亲的远房表妹,平时并不常联络,但因为耿于介他们自幼丧母,对母系的亲戚都有一份特殊的孺慕,从来不曾违抗过任何要求。
“可是三十岁……”
“三十岁怎么样?我三十岁的时候,你大哥已经四岁,你也两岁了。”耿老医师瞪了儿子一眼。“‘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你听过没有?”
“有、有。《战国策》嘛。”耿于怀摇摇头。“老爸,就算大哥二十、三十、四十没娶,也不会有人怪你的。何况医院里那么多机会,大哥还不是过目就忘,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耿老医师马上神色一凛,很认真地问:“真的吗?医院里有很多机会?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
“是真的。我知道的至少就有五个。不是托人来介绍,就是自己跑来想认识。”
“哦?都是哪些人?”
眼看弟弟跃跃欲试,忙不迭要出卖自己,耿于介使个警告的眼色,口中安抚着浓眉已经皱起来的父亲:“没有的事,爸,不要听他胡说。”
“如果有不错的对象,也该开始留意了。像我刚说过的,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认识你们的妈,二十五岁就结婚了,然后……”
“老爸,你刚说的是《战国策》,还有你三十岁时我跟老哥几岁,可是没讲到你跟妈什么时候结婚。”
“住口!”耿老医师发怒了。“谁教你顶嘴的!没家教!”
眼看父亲跟二弟又开始例行的“联络感情”,耿于介只是淡淡微笑,继续喝他的汤,置身事外。
“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才清静没多久,耿老医师教训完二儿子,又丝毫不肯放松地回头询问老大:“几岁了?家住哪里?是做什么的?”
耿于介把从阿姨那边听来的资料一一报告,耿老医师锁着眉认真听着,一面点头。
“嗯,还不错。你跟人家约什么时候?”耿老医师听完,严肃地下了结论:“有空带回来看看。需要的话,我挪个时间去拜访她父母。”
“老爸!”老二耿于怀大概刚刚还没被骂怕,又哀号起来。“大哥只是去吃顿饭,你干嘛搞得好像已经准备要结婚了!”
“相亲之后就决定结婚的,也不是没有,当年我跟你妈……”
这次是兄弟两人都忍不住呻吟起来。
虽然父兼母职,不过耿老医师一向是个严父,对于教养三个儿子非常一板一眼,废话不多,只是最近他们发现,父亲越来越啰嗦了。
尤其讲到老伴、也就是他们早逝的母亲时,更是滔滔不绝,从最小的琐事开始讲起,可以讲个半天。问题是这些故事他们兄弟都从小听到大,可以说倒背如流,耿老医师还是重复好多次。
“老爸越来越啰嗦了。是不是更年期啊?”饭后,耿于怀忍不住低声抱怨。
“我觉得……爸是很想念妈妈吧。”面对皱着眉的弟弟,耿于介温和地说。
遥望客厅里正在看已经娱乐化的电视新闻,依然腰杆挺直、一脸忧国忧民表情的父亲,兄弟两人顿时又落入沉默。
母亲过世许多年了,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他们耿家始终缺少女主人,一家四口全是男生,阳刚气盛,没有普通家庭的温暖与柔和感。
而他,身为三兄弟之首,其实早就下定决心,若是可能,他愿意尽早结婚,让这样的情况可以有所改变。
说到底,耿于介的想法很传统。他希望遇到一个好女孩,和她共组家庭,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他有自信让妻小都生活得很好,不虞匮乏。
可是,不知道是个性的问题,还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在医院里,仰慕他的人从学姐、同辈、护士小姐到病人家属,时有所闻,真正让他有机会认识并且深入交往的,却不多。
可能是长相吧。他的五官都是父亲的翻版,浓眉俊目,鼻子直挺,还微微有些鹰勾,抿起嘴时看起来很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一样相似的五官,在他二弟身上,就精致柔和许多。所以不知情的外人通常都直接认定,耿于介是个严肃至极的人。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电话。阿姨找你。”长相虽精致柔和,但其实有点没耐性的耿于怀按了电话,连从沙发上起身都懒,直接把无线话筒对哥哥丢过去。
“不要乱丢!掉到地上摔坏怎么办!”老爸又骂入口。
“不会啦,大哥一定接得到。”